這話他很愛聽。他和她的孩子,歷經了這樣多的事,如今安然無恙,且將來一出生,面對的便是一個太平的世道,福氣如何會淺。
「君後,」鸚哥兒見他醒了,悉心上前伺候,「您慢點起身。」
如此稱呼,他起初很是不能適應,如今倒也慢慢地習慣了。
「她沒在嗎?」他隨口問。
眼前人就笑,「您說陛下呀,她教訓人去了,大約中午前能回來的。我讓下面人備了點心,您先墊一墊,等陛下回來,就能一起用午膳了。」
說罷,又忍不住打他,「您還是老樣子,從前不肯喊她『殿下』,如今也不愛叫『陛下』,她就是寵著您。」
崔冉眨了眨眼,也不否認。
起初,是因為他是被她強搶在身邊的,他總覺得,對她低頭不但滅自己的威風,且像是把陳國的尊嚴一同交了出去一樣,犟著脖子不肯說一句軟話。
後來,就變成了沒有必要。
他喜歡被她擁在懷裡,輕吻他的額頭和眼角。喜歡她哪怕剛為政事煩不勝煩,回到宮裡仍舊好聲好氣,親手剝了橙遞給他。喜歡她在床榻間輕柔體貼,處處顧著他,一聲聲喚他「冉冉」。
她是他的妻主,只是他一個人的。若要拿了人人嘴邊掛著的稱呼來叫她,反倒總覺得像是隔得遠了。
反正他已經被她慣上天了,也不差這些細枝末節。
「她教訓人去了?」他沒有漏過鸚哥兒話里的細節,「誰又惹了她生氣?」
赫連姝坐上金殿的這些日子以來,脾氣終歸是比從前穩重了很多,輕易不發火,更不動刀動槍,越發有了帝王的氣度,朝野上下也是交口稱讚的。
她自己也笑言,哪怕只是為了他和腹中的孩子,她橫豎也得積點德,不能再像從前一樣驕橫。
是什麼人,能惹得這尊轉了性子的閻王,又要親自教訓?
鸚哥兒聽了,卻止不住笑,「是一個千戶,從前在她軍中的。說起這人您大概不認得,她的夫郎您卻是知道的,就是您從前相熟的,顧長歡,顧郎君。」
他一怔,輕輕「哦」了一聲。
那他的確是想得起來的。他記得,顧長歡也有孕了,比他還早,算算日子,如今倒也快到了孩子出生的時候了。
近些日子他精神不濟,竟沒留意,改天也該遣人前去問問,送些禮物。
「她犯什麼事了?」他道。
顧長歡是個性子好的人,在北行的一路上,對他也是頗有照拂的。既然是他的妻主,假如錯處不大,他倒是想著替她求一求情,看在她家夫郎臨盆,孩子生的份上,別讓他們難過。
不料,鸚哥兒卻撇撇嘴,頗為不屑,「您不知道,她家顧郎君生啦,是個女兒,她卻竟然要將孩子扼死。您說,陛下罰她對不對?」
他驚了一跳,「為什麼,她瘋了嗎?」
面前的人湊近過來,帶了幾分神秘。
「我也是聽人說了,才知道緣由的。說是這北涼人呀,對男子的貞操不大講究,寡夫也娶,自己母親的側室也收,所以但凡是夫郎生下的頭一個孩子,她們都不大疼愛,認為血脈上有些說不清楚的地方。」
他道:「顧郎君不是被搶過來的嗎,在北行的一路上,是什麼處境您也是知道的。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遭報應的,去和他妻主拱火,說是他在路途中沒的讓人給欺辱了,這孩子的來路有些不明白。這女人也真是個傻的,還真信了,險些就要將孩子清理門戶。」
他氣呼呼的,「要我說,陛下該狠狠打她板子才是。」
「荒唐!」崔冉忍不住一拍桌子,「對自己的夫郎和孩子,也能如此心狠?」
慌得鸚哥兒連忙翻過他手來看,一連聲道:「您小心手疼,生氣也別傷了自個兒身子,不然一會兒陛下鐵定要說我了。」
又倒了一盞茶與他,才道:「可不是嗎,好險是讓陛下聽說,給攔下來了,多造孽啊。」
正在此時,卻聽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背後又說我什麼?也讓我聽聽。」
「陛下。」鸚哥兒趕緊乖巧行禮。但瞧模樣,也並不如何緊張。
赫連姝點了點頭,他便下去了,只留她從容走過來,坐在崔冉身邊,手順勢就攬上他的腰。
「今日怎麼樣?」她雙唇在他頰邊輕輕貼了一下,「孩子乖嗎,有沒有鬧你?」
他微微笑道:「沒有,今天還算老實。大約是我起身了,他還沒醒。」
他抬眼望著她的臉。
她比從前更好看了,眉目間少了那股驕縱飛揚的意味,氣度就一下變得溫和朗潤起來,哪怕是日日相對,他仍有些時候,會為之稍稍目眩。
真像是個山匪頭子,立地成佛了。
他為心裡冒出來的這個念頭忍俊不禁,就見她作勢眯了眯眼,「幹什麼,一看就沒安好心。」
他抿著嘴,壓下了笑意,「聽說你去教訓人了,救了顧郎君的孩子?」
她就道:「你那小侍人,倒是和他的名字很般配,這些打打殺殺的事,也學了舌來和你說。不行,我回頭得罰他。」
他也知道她是說笑。
「那可不行,罰了他誰來看顧我?」他道,「放心吧,你家孩兒有個總是提刀嚇唬人的娘親,這點事還嚇不著他。」
眼前的人就十分理虧似的,撓了撓頭,「這都過去的事了,你看你。」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