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穆桑榆只觉似乎总有视线从上过来,抬头看过去,又见皇帝正同太皇太后说笑热络,并无人往这边看,想想大约是自己多心。
热闹了片刻,宣和太妃向太皇太后笑道,“太皇太后娘娘,这教坊司的歌舞,倒也看的腻烦了。如今宫中花团锦簇,嫔妃们都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小姐,琴棋书画不在话下。不若娘娘放个彩头,叫大伙来献艺,一则新鲜热闹,二来也是小辈们的孝心。娘娘以为如何?”
蒋太皇太后看着她,唇微微弯起,片刻说道,“你这主意倒是有趣,就依着你的意思来吧。”
遂扬声道,“今儿是好日子,哀家索性大方一回。大伙也不必藏着掖着,有本事的自管拿出来。博取头筹者,哀家赏赐金珠手串一串,余者也各有彩头。”
穆桑榆在下听着,抿唇一笑,夹了一筷子醉蟹炖蛋入口。
上辈子这接风宴上,她唱了一曲什么,还得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夸奖。
这头筹,便是被她拔了去。
正当她心中思忖之时,却听上面宣和太妃说道,“老身素来听闻,穆贵妃雅擅箜篌,不知老身有无这个耳福?”
你并无这个耳福!
穆桑榆腹诽了一句,斜斜的朝上看了一眼,见那半老徐娘一脸笑容的望着自己,两只眼珠子里却满是森森冷意。
她清楚宣和太妃此举何意,无过是要先抛她这块砖,去引云筱柔的玉。
她的箜篌再如何精妙,听在太皇太后与皇帝的耳中,都已不再新奇了,难再有什么惊艳之感。
如此以来,便更能反衬出云筱柔的新奇精鲜来。
上辈子,可不就是如此么?
穆桑榆笑了一下,起身正欲答话,却不期撞上了黎谨修的眼眸。
他眸光之中,有几分期许,竟还有一丝恳求。
穆桑榆避开了他的视线,朗声道,“太妃娘娘高抬了,臣妾的技艺不过寻常。况且臣妾自做了贵妃之后,勤修妇德,总以端庄持重为上。管弦之道,臣妾生疏已久,便不好再端出来贻笑大方了。”
黎谨修毫无意外之色,只是眸光禁不住的微微黯然,端起赤金菊纹酒盅,一饮而尽。
宣和太妃并不想轻易放过她,兀自说道,“贵妃这是哪里话,宫里谁人不知,当年太皇太后娘娘寿诞,你一曲《贺华宴》博了满堂彩,还得了太皇太后娘娘亲自赏赐的玉如意。如此风采,不能一见,可当真是一大憾事。老身便倚老卖老一回,还请孟贵妃不要藏私,展露长才,令在座的诸位一饱耳福啊。”
穆桑榆还未答话,黎谨修便已先开口道,“太妃,贵妃已多年不弹箜篌了,何必勉强?宫中有这许多嫔妃等候献艺,你还怕听不够看不够么?”
被皇帝当众给了个软钉子,宣和太妃的老脸顿时臊的通红,期期艾艾道,“老身……也只是想令太皇太后娘娘高兴高兴……”
一言未休,她便闭口不谈了。
穆桑榆勾唇浅笑,重坐了下来。
当下,云嫔自位上起身,向着太皇太后皇帝行了礼,微笑道,“太皇太后娘娘,皇上,不如就由臣妾先行献丑,抛砖引玉吧。”
得了两位的准许,云嫔出列,走到了场中央。
早有宫人端了一方鸡翅木圆凳过来,又将一把象牙琵琶一并送了上来。
云嫔在凳子上坐了,抱定琵琶,十指纤纤,按稳了琵琶弦,叮叮咚咚弹起了一曲《飞花追月令》。
今日宴席,各人自是早有预备,拿出来的都是看家本事。
云嫔这一手琵琶,果然弹得如银瓶乍破、珠落玉盘。
穆桑榆坐在席上,好整以暇的欣赏曲乐,倒是清闲得乐。
一旁苏妃的话语悠悠传来,“可惜了的,倘或贵妃娘娘愿意一展风采,那才是精彩绝伦。”
穆桑榆微微一笑,“贤妃待会儿也要献艺么?”
任淑仪摇头,“臣妾志不在此,何必凑这个热闹。”
忽又抿唇一笑,“娘娘那位好姐妹,想必是预备下什么好的了?”
说了几句闲话,李德甫忽然从后面走来,向穆桑榆低声道,“贵妃娘娘,皇上在上头瞧了您好打一会儿功夫了,看您总是不怎么动筷子,便想着今儿的菜肴怕是不合口味,特吩咐奴才又送了一盘松子鲈鱼、一盘鹅油酥卷来,给娘娘添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