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都是她服侍他脱衣的。
虽则她自到他身边已有七载,那早该看惯了的秀丽景致,呈现在面前之时,依旧令他热血翻涌,就像个没尝过腥的毛头小子一般难以自持。
天上的日头白花花的,他满心里想着的却是将她搂在怀中时的情形。
黎谨修扯唇一笑,自己这是旷太久了么?
他快走了两步,与她并肩,握住了她的手。
小手有些凉,夏日握在掌心甚是惬意。
穆桑榆满心惦记着豆蔻,心不在焉的,也就任他握着。
二人一起进了内殿,和安公主早被人送了回来,安置在床上。
眼看孩子依旧沉睡不醒,穆桑榆立在床畔,默然无言。
黎谨修吩咐宫人搬了一条春凳过来,拉着穆桑榆坐下,两人肩并肩坐在了一起。
“你安心,豆蔻不会有事。太医说了她只是闭气,想必过不了一时三刻就会醒来。”
他有些笨拙的说着,穆桑榆本身就是大夫,这种话其实不必他说,但他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穆桑榆摇了摇头,忽然问道,“皇上,倘或适才芸香没有及时传信进来……皇上会把豆蔻送走么?”
“不会。”
黎谨修并未多想,脱口而出,又有些奇怪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穆桑榆朱唇浅勾,轻轻说道,“臣妾是舍不得这个孩子。”
“豆蔻喊你娘,便是你的女儿。”
黎谨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咱们,往后还会有许多孩子。”
穆桑榆没有说话,也不知说什么为好,打从那日他又犯了心疼病后,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今日,他的言行,多少令她有些意外。
“榆儿,往后宫里的事,都由你来管好不好?”
穆桑榆有些诧异,不由笑道,“皇上放心臣妾?”
黎谨修莞尔一笑,“放心,养心殿给你砸了都放心。”
说着话,荣安进来禀告,“皇上,战报送来了,几位大人都在保和殿等候面君。”
黎谨修闻讯,只得起身离去。
穆桑榆送了出来,却满心惊疑不定,这一世她几时砸过养心殿?黎谨修去后,穆桑榆在廊下站立片刻,出了一会儿神,方才折返回屋中。
阿莫端了一碗冰过的杏仁酪过来,“这盛暑天气,娘娘在日头底下奔波了半日,心里难免不存些热毒。这是小厨房才做的杏仁酪,拿冰湃过了,娘娘吃了去一去暑气。”
穆桑榆接过冰瓷碗,看着碗中奶白色的汤汁,漂浮着几片玫瑰花瓣,红白相间,色香俱全,本当令人食指大动,她却无甚胃口。
随意吃了两口,冰凉甘甜的杏仁酪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便如一道冷泉直涌了下去,倒是驱散了一身的燥热烦闷。
她将碗搁在桌上,低声问道,“芸香如何了?”
阿莫回道,“挨了板子,正在屋里躺着。娘娘放心,已上过药了。”
穆桑榆点了点头,“她今日冲撞了皇上,本宫不罚她,实在于理不合。但她做得好,若非她及时来告知本宫,事情还不知要闹到田地。”今日此事,她但凡晚去一步,梁成碧与云筱柔就敢让白玉心担上公主落水的过失,甚而更进一步还敢来追问她这个长春宫主位的失职之罪。
待到那时,自己已失了先机,就算黎谨修一心维护,也是被动至极。
黎谨修一心维护?
想起适才在甘泉馆中,黎谨修的所言所行,穆桑榆心中微微有些异样。
他之前……
成婚之初,他也是如此待她的。
那是什么时候他才不再如此的,是云筱柔进宫之后……不,还是她第一次砸了养心殿之后……
穆桑榆不由想起适才黎谨修的言语,他是随口一提,还是什么?
但又怎会随口提起此事?
“姐姐,我来了。”
柔软的话音,打断了穆桑榆的神思,她抬眸看去,只见白玉心由红豆搀扶着,缓缓走来。
她忙吩咐宫女端了一张椅子过来,请白玉心坐下,又责备道,“叫你歇着,又过来做什么。待会儿闲了,姐姐自会过去看你。”
白玉心笑的有些虚弱,面色蜡黄,两片唇也泛着些青白之色,“姐姐打人送去的解暑汤,妹妹已经吃了。吃下去,头目就清凉了许多。送的膏药也涂了,如今已不疼了。”
穆桑榆看着她这幅模样,原本好好的一个清秀佳人,只片刻功夫就磋磨到这般地步,有些心疼更生出些怒气来,“梁妃这般可恶,无凭无据,也敢如此对你!你是我长春宫的人,她们欺凌你,就是在欺凌本宫!”白玉心微笑摇头,“姐姐同皇上过去之前,梁妃原罚妹妹跪在甘泉馆外的台阶下头。还是苏妃娘娘看不过去,说日头太毒了,怕跪出好歹来,喊妹妹进去的。”
穆桑榆的脸色不由沉了几分,甘泉馆外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坑洼不平的,盛夏时分叫人跪在那上面,如同酷刑。
但听白玉心又道,“妹妹吃些苦也没什么,横竖妹妹也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没那么身娇肉贵。但是,梁妃左来右去,只想诱哄威逼妹妹说出姐姐照料公主不周,今儿又蓄意将公主抛下等语。还说什么,如若妹妹不能供出些什么来,今日公主落水的罪责就都在妹妹一人身上。”说着,她缓缓摇头,“妹妹怎能昧着良心说谎话?姐姐平日里是怎么照料公主的,妹妹都看在眼里。日常衣食不用说了,就是公主有个头疼脑热,姐姐都要整夜的守在床畔。说句不亏心的话,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了。妹妹今日若随了梁妃去胡言乱语,怕是日后要被雷劈的。”
穆桑榆心中颇有几分感触,叹息道,“我这一世没有姊妹,只有一个兄长,能得你这样的妹妹,已是平生之幸了。”口中说着,她便琢磨着几时找个由头,替白玉心把位分提上一提,这答应委实太低了,自己只要转身不看,就有人能借了各种名目欺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