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甫看在眼里,也有那么一丝心酸。
打从皇上还是王爷时起,他就入潜邸伺候,一直跟着皇上到如今,哪儿见过这位金贵的主子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普天之下,谁敢给他气受,偏生就这一位敢。皇上受了气,却又没处撒火,只能硬忍着。
往常,晚夕贵妃娘娘过来侍寝的时候,虽总把这养心殿折腾的鸡飞狗跳,把他使唤的脚不沾地,但那时候的养心殿总是笑语不断,一团热闹,哪儿像如今,冷清的跟冰窟窿似的。“皇上,您千万别这样想。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那是当真为着您好啊,您想战事紧急,您也日夜悬心,娘娘看在眼里哪儿能不急呢?她是个后宫嫔妃,又干不了什么,只能去念念经求菩萨保佑了。”
李德甫想了半日,才憋出这么几句话来。
这蹩脚的安慰之词,当然哄不住大周的皇帝。
黎谨修扯了扯唇角,言道,“是么?朕倒瞧不出来她还有这份心思。”
他少年登基,大权在握,可谓意气风,然则失了穆桑榆的相伴,他才猛然感悟,什么是孤家寡人。身为皇室子嗣,大周的储君,他的婚事从来不由他自己说了算。
周朝皇室为彰显宽仁,接受各世家的效忠,他必须给那些各家送来的女子身份,让她们进入他的后宅、后宫,这是他身为周朝皇子的职责。
他的喜好,他的心情,都无关紧要。
但至少,他不喜欢,便可以不碰她们,这是他唯一的坚持,没有人可以强迫。
直至那日,他见到了穆桑榆。
太后娘娘的寿宴,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当初,先帝命他考察京城各处善堂境况,他途径宁家医馆外时,就见她立在门槛上,向前来求诊的穷苦人家分药物。
她娇俏明艳,笑容粲然,站在人群之中,如鹤立鸡群。
就那么一瞬间,黎谨修立时便明白,他想要她。
回到了潜邸,他按捺不住,吩咐手下人打听了她的家世,婚配与否。
尽管明知,弋阳侯府的嫡女一定会被送进周朝皇室,他还是不放心,向太后张了口。
这件事,只有他和太后知情,也是他唯一一次主动讨要一个女人。
再后来,朝廷大选,她果然被留了牌子,送到了府上。
独自在这宽阔空旷的养心殿中,黎谨修知道自己正急切的想要什么,但究竟是什么,他却又说不出来。
但他清楚,这份空虚,唯有穆桑榆能填满。
正当这个时候,黎谨修忽觉胸口剧痛难当,俊美的脸立时惨白,豆大的汗滴自额头落下。
他捂着胸口,竟忍不住低低痛吟出声。
李德甫看着,满面惊惧,急忙跑了出来,“快传太医,快请夏侯御医!”
皇帝突急病一事,转瞬就在宫里传开了。
自来皇帝的事,便是六宫最关心的,这消息的风头眨眼的功夫就压过了穆桑榆去宝华殿祈福一事。
各宫的嫔妃都在思量着如何去请安侍疾,再没人关心贵妃是否真的出家了。
穆桑榆在宝华殿中才念完了一卷经文,替佛前净瓶注入清水,听着身后阿莫的禀告。“昨儿夜里,养心殿突然急招夏侯御医入殿,今儿一早就传出消息,说皇上突心悸。”
阿莫说着,看着穆桑榆手中的水瓶,净瓶里的水都已漫出来了。穆桑榆回过神来,将水瓶放在一旁,转身神色如常道,“突心悸?皇上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此病?”
阿莫回话,“旁的奴婢也不知,只是今儿一早李德甫公公就打小唐到长春宫来报信,说皇上昨夜了心悸。”
穆桑榆半日才又问道,“既是请了夏侯御医,那他怎么说?”
阿莫回道,“回娘娘,夏侯御医好似也诊断不出什么症候,只说兴许皇上是近段时日过于疲劳所致。”
阿莫看着她的脸色,试探说道,“娘娘,小唐捎话来说,李德甫公公请娘娘务必到养心殿一趟,看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