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不便立时午歇,两人便移到了窗边,饮茶看景,说几句闲话。
穆桑榆正同白玉心讲着园中各处景致并典故,忽听外头一男子说话声响,“师父差遣小的过来,送些解暑的凉茶。”
穆桑榆听这声音甚是耳生,便问道,“谁在外面?”
阿莫走来回道,“回娘娘,是一个小医官,说是夏侯御医差遣他来,送些凉茶。”
夏侯宇,倒是有日子没见此人了。
但听闻门口的是他徒弟,穆桑榆倒想起一件事来,便吩咐道,“传他进来,本宫有话要问。”
阿莫微觉奇怪,这等递送物品的事儿,往昔娘娘从不过问。
她转身出去,片刻就引了一个清秀后生进来。
那人穿着一领夏布衣衫,倒是太医院下等医官的服饰,眉眼低垂,躬身行礼,“小的路玄明,给贵妃娘娘、白贵人请安。”
穆桑榆看着他,微笑问道,“你是夏侯御医的徒弟?进太医院几年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路玄明一一作答,说话间只觉贵妃娘娘双眸明亮,打量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压的极低。
穆桑榆听了,随口道,“你师父要你送凉茶过来,原来夏侯御医也跟到园子里来了。宫里如今谁伺候皇上?”
路玄明回道,“皇上吩咐师父跟着过来服侍太皇太后并贵妃娘娘,宫里的事都交给了宋副院判。”
又问了几句没甚要紧的闲话,穆桑榆便吩咐阿莫给了些赏银,打了他下去。
待路玄明走后,白玉心问道,“姐姐,这个小医官哪里不对么?”
穆桑榆摇了摇头,没有多言,只敷衍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夏侯御医素来冷淡,等闲不宜亲近,竟会有个这么年轻的徒弟,心里好奇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罢了。”
路玄明,如若不是在这儿遇上,她几乎要把这个人忘了。
上一世,此人在宫中也不过是个小医官,从始至终默默无闻。只是这个人的死,却为她带来过麻烦。
那是乾元五年八月十六,才过完团圆佳节,便听底下人奏报,北五所一处空房之中现了一具中毒而亡的男尸,经查证,是一名叫做路玄明的小医官。
医官身份虽是不高,但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如此死于非命,在宫中自是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这件事,当时是交由慎刑司查办的,左来右去,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
那时候,穆桑榆不过问宫务,听到这消息,不过笑话了梁成碧几句。
到了晚上,黎谨修照旧去她的长春宫用膳过夜,面色却有几分不大好看。
她问了几句,黎谨修也未直说,只含糊讲了几句与这场命案有关的话,又叫她不必管了,过几日就没事了。
他都这样说了,她果然也就没有问了。
夜间就寝之后,她窝在他怀中睡的迷迷糊糊,朦胧之间听黎谨修说了一句,“……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
又过了两日,宫里不知怎的忽然传言,说这场命案与长春宫有关,只是穆贵妃盛宠,案子被皇帝一力弹压了。
穆桑榆的脾气从来直率,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料准了这又是梁成碧给她使的绊子,便去翊坤宫同她对峙了一番。
那时的梁成碧,还是温婉贤淑的贤妃娘娘,言行做派都端着,被她气的脸皮蜡黄说不出话来。
黎谨修听闻此事,传了旨意,不许人再胡乱议论此事,此案没有着落,最终成了个悬案。
然而落在旁人眼中,这自然成了她穆桑榆横行宫闱、恃宠跋扈的又一桩罪证。
如今联想起来,这路玄明是夏侯宇的徒弟,那一些事就能说通了。
平日里听闻,夏侯宇极是护短,如若他也认定了这小徒弟死在自己手上,那就此结仇也就不足为奇了。
没有结论的案子罢了,夏侯宇凭什么给她定罪?!
穆桑榆手中的扇子不知何时停了,一旁的茶碗渐渐失了热气。
阿莫轻手轻脚过来,就要替她重新换过。
穆桑榆忽然开口道,“送来的凉茶,拿来给本宫瞧瞧。”
穆桑榆打开瞧了一眼,却见是些金银花、罗汉果、甘草、夏枯草、贡菊等夏季常用的清热药材,除此之外竟还有桂圆、党参、黄芪。
白玉心跟着她侍弄药材了一段日子,对药性也有粗粗知道了一些,不由笑道,“这凉茶里放这等温补的药材,到底是要清热呢还是生怕人不上火啊。”
穆桑榆没有接话,心中却明白。
穆桑榆面淡如水,只向阿莫吩咐道,“取五两银子包了,给人家送去。若他们有话说,便说是本宫交代的,没得叫太医院帖银子请后宫嫔妃喝凉茶。”
阿莫答应着,便将又将凉茶收了下去。
穆桑榆便带了豆蔻,与白玉心各自归房午歇。
一觉起来,已过了正午时分,看看外头的日头已没那般毒辣,穆桑榆便约了白玉心,领了豆蔻去寿安书院给太皇太后请安说话。
小院清幽,院中还有一方小小的水池,飘着几片荷叶,更觉沁凉袭人。
“太皇太后娘娘不喜人多吵闹,所以来园子里时,便都住在此处。”
见白玉心面上微有疑惑之色,穆桑榆便从旁轻声解释。
走到正堂外,守门的宫女见她们到来,忙进去通传,出来笑道,“二位主子自管进去,太皇太后娘娘起来了,在明间内坐着呢。”
穆桑榆便拉着豆蔻的手,与白玉心一道迈步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