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谨修再怎么顾忌穆桑榆,到了这个关头也无法坚持,于是旨意下到侯府,口谕也被李德甫转到了长春宫。
这段日子,穆桑榆始终在宝华殿诵经祈福。
她本性倒并不信这些,起初也只是为了躲黎谨修,但时日久了,她却现诵经抄经能令心情平静。
这大概也是历代后妃多有喜欢礼佛之人的原因吧。
这日,她才抄好一卷经文,交给惠贤师傅送到佛前供奉,阿莫便自外头进来,满面喜色道,“娘娘,皇上恩准大爷进宫来探望娘娘了,说是明儿一早大爷就来。”
望着阿莫那喜出望外的神情,穆桑榆不由也是一笑,“这倒是一件喜事,该好生准备着。”
黎谨修会降下恩典,准许兄长入宫见她,那是因着就要派他上战场了。
这底下意思,其实也有为免不测,再见一面。
穆桑榆只觉的心口不住的抽疼着,上辈子兄长此去虽得性命保全,还立下赫赫战功,但却坏了一双腿,几乎断送了一生。
这一世,她虽提前为兄长调好了伤药,但至亲骨肉,又怎能不焦心关切?
兄长为了穆氏,要舍命去前线拼杀。
她因着穆氏,要站在这大周后宫里。
倘或,他们不是弋阳侯府的子女,也许就不必承担这许多了。
有时,穆桑榆也会羡慕旁系的姊妹,虽则不如她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却可以在民间随心生活。多想无益,徒增烦恼,穆桑榆甩开这些无用的心思,说道,“既是皇上恩典,那本宫当去谢恩。下去吩咐一声,收拾了去养心殿。”
不管如何,能再见到兄长,她还是十分高兴的。
穆桑榆离了宝华殿,乘着步辇,往养心殿行去。
已是春末时节,日光和暖,照在身上甚而有些燥热,大约是该换上轻纱薄罗的夏季衣裙了。
到得养心殿外,穆桑榆扶着阿莫的手,登上台阶。
李德甫见她到来,惊喜之中又带了一些尴尬,竟成了一副怪异的表情。
阿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公公,两日没见,你的脸抽筋了?”
李德甫白了她一眼,这个死丫头,没大没小的。罢了罢了,她是贵妃手底下的人,他李公公不跟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穆桑榆微笑道,“李公公,本宫前来谢恩,可能进去通传一声?”
李德甫刚想张口,养心殿门内却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径直走上前来,向穆桑榆屈身行李,“嫔妾答应沈氏,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安。”穆桑榆细看了她两眼,却见是个细丽窈窕的人,面容白净,颇有几分可观之处,眉眼微垂,倒似是个恭敬守礼的人。
这沈答应上一世始终碌碌无为,直到了最后也不过靠着年功序列熬了个贵人,就像是个凑数的角色,倒也没听说她怎么讨过宠。
然而,到底也是后宫的嫔妃,即便她曾试图讨过皇帝欢心,那也不足为奇。
穆桑榆心中想着,笑了笑,“沈答应起来吧,这大好天气,也出来走走。”
这不过是一句随口的闲话,倒让沈招慧红了脸颊,她含糊着点了点头。
李德甫已进去通传过,出来请穆桑榆进去。
穆桑榆便不再理会那沈氏族,迈步入内。
进了养心殿,果然见黎谨修照旧坐在御案之后,面前似乎还放着一页纸。
穆桑榆瞧着,不像奏折。
她上前,盈盈拜倒,“臣妾叩谢皇恩,吾皇万岁。”
黎谨修命她起身,说道,“你兄长是个将才,此次战事交托与他,朕放心。”这些不过是面子话,形势已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办。
穆桑榆倒没有多想,这毕竟也是上辈子有过的事,只是那时黎谨修花了很大的力气来哄她,今生她是不会让他再费这个心了。
“能得皇上器重,是穆氏之福。为皇上效力,也是臣子的本分。”
就在穆桑榆觉着,自己该有点眼色开口告退时,黎谨修却忽然禁不住吞吞吐吐开口道,“那个……沈答应过来,是来向朕说,要把近来刺绣所得,都捐到前线去。她祖籍西南,虽后来迁居至京城,到底有些故乡之情。”
穆桑榆有些愕然,黎谨修怎会忽然跟她说这个。
但转念一想,多半是因着她穆家长子就要为国效力,黎谨修是怕她瞧见沈答应自养心殿出去,不高兴吧。
合着,他案上那一页纸,竟是一篇流水账目。
后宫宫女乃至于这些位分不高的嫔妃,闲暇时常做些刺绣,托太监带出宫去售卖以来贴补用度。宫中的刺绣,颇受京城达官贵人的欢迎,因而倒是获利颇丰。穆桑榆于女红甚拙,又身居高位,背后还有个显赫的娘家,从来不必干这些事,只是往日略有耳闻。
沈答应所为,也不过是后宫争宠常见的手段,没什么稀奇。
穆桑榆红润的唇微微一弯,“后宫嫔妃能为大周江山安定着想,果然尽是贤惠之辈。臣妾无能,只好在宝华殿日夜诵经,祈求佛祖保佑前线将士,稍尽绵薄之力。皇上政务繁忙,臣妾不敢过多打搅,便告退了。”
黎谨修倒也没有拦她,只是待穆桑榆出去之后,立刻便把李德甫提了进来。
“馊主意!”
黎谨修没好气的斥了一声,跟了他这么多年,这小子是越来越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