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谨修顿觉心头豁然明朗,扯唇一笑,“说得好,孤倒没有想着!公主晚上离不开贵妃,终不成一日都离不开贵妃!李德甫,你这个主意倒是比以往的都高明些。改日,孤有赏!”李德甫眉花眼笑的急忙谢恩,好容易又能得着陛下的赏赐了,打从贵妃娘娘同陛下置气以来,他可尽剩挨板子了。
李德甫心里正美着,却听上头黎谨修又自语道,“待这阵子忙过去了,孤也要好好陪陪豆蔻。这孩子总不肯认父,那可不成。贵妃的女儿,自然是孤的女儿。”
穆桑榆送走了黎谨修,重新回到房中,只见阿莫已替豆蔻梳好了头,替她换了一件杏色宝葫芦花样的扣身衫子,衬的孩子肤白眼明,尤为玉雪可爱。
她坐在床畔,翘着两只穿了豆绿色绣鹦鹉摘桃蚕豆瓣小鞋,一见穆桑榆回来,便伸出两只小手,“娘,抱!”
穆桑榆走了过去,没有抱她,只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豆蔻今儿怎么这样不乖,尽剩撒娇不说,居然还动手打人,今儿不许你吃点心了。下回再犯,娘不疼你。”
豆蔻见母亲不肯抱自己,索性自己抱着母亲的腰身,把头埋入穆桑榆怀中磨蹭着。穆桑榆轻轻叹息了一声,柔声哄着,“好孩子,方才在这儿的人是陛下,你可不能这样子。他心里可也是十分疼爱你的,你打他,他会很难过的。”
穆桑榆愈莫名,看向阿莫,“这孩子是怎么了?她怎会这样讨厌陛下,陛下又不曾苛待她。”
阿莫瞧着,抿嘴一笑,“怕不是小公主在吃陛下的醋呢!”穆桑榆诧异道,“这么大点的小人芽儿,还晓得吃醋?何况,陛下是她长辈,她有什么醋可吃!”
阿莫回道,“小孩子可精着呢,娘娘莫看她小,其实她什么都懂。公主殿下家遭巨变,独自流落宫廷,陛下那般忙碌,不可能面面俱到。好容易遇到娘娘这样真心疼爱她的,她当然不愿娘娘被人占了去。实则前几回,奴婢就想同娘娘说了。公主殿下太过于黏着娘娘,长此以往,怕是要伤了娘娘同陛下的情分。”
穆桑榆却摇头说道,“陛下不是这样量窄的人,只是这般下去,对于公主的前程确实有百害而无一利。”
她垂看着怀中的孩子,孩子也仰头看着她,晶亮的眼眸之中满是依恋之情。
穆桑榆的心,霎时便如一汪春水一般的温暖柔软起来。
豆蔻拼命的撒娇,想要博取她的注意好占着她,这心情她是懂的。
想到上辈子,云筱柔竟然想用豆蔻去和亲,穆桑榆只觉寒透骨髓,背后毛!她咬了咬唇,半日沉吟道,“且容本宫想一想。”
这日无事,直至傍晚时分,穆桑榆正犹豫着是否等黎谨修一道前来用膳,中和堂便传来消息,说陛下今日政务繁忙,同户部的两位大人一道用膳,便不过来了,只是吩咐御膳房送了一道牡丹燕菜、一道脯雪黄鱼、一碟枣泥酥为贵妃与公主添菜。
穆桑榆听着,微微一笑,吩咐打赏了来人,便亲手将那碟枣泥酥放在了豆蔻跟前儿,“小丫头,你尽力的撵人家走,陛下可还惦记着你呢。”
阿莫一面伺候着布菜,一面低声道,“娘娘,如今便该趁热打铁,不若待中和堂那边散了,派个人去一趟,请陛下明日过来用午膳。”
穆桑榆淡淡说道,“上赶着不是买卖,来与不来都在于陛下自己的心意,本宫不会刻意去请。”言语着,吃了一口黄鱼,又道,“这天干物燥,吩咐小厨房按着本宫之前写好的方子,明儿一早炖一盅银耳雪梨枸杞羹。得了,本宫给陛下送去。”
阿莫听着,赶忙笑道,“娘娘想得周全,这两日气候燥热,奴婢都觉得心浮气躁的,更不要说陛下朝政繁忙,千头万绪的。奴婢这就去吩咐,管保不会误娘娘的正事。”
说着,她忙走到门槛上,叫了一个小宫女过来,交代了一声。
穆桑榆又以筷子戳了戳东坡肘子,撕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块下来,放在豆蔻碗中,看着她乖乖低头吃饭,不由微微一笑,面上满是慈爱之情。
豆蔻那挑食的坏毛病,被她教训了这些日子,总算拧过来了些许,如今不需她喂,也能自己老实吃饭了。
许是天气太热,她自己倒是无甚胃口,便放了筷子,托腮出神。
想到白日里,黎谨修那抓耳挠腮的猴急样子,穆桑榆便总觉着有几分好笑。
阿莫交代了差事,重又回来,见主子一碗饭只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遂问道,“娘娘,这便不吃了么?”
穆桑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遮掩道,“这天气暄热,弄得人一点儿食欲也没得,吃不下了。你去交代沐房预备热水,待会儿打本宫洗澡。”说着,忽想起来一件事,遂问道,“玉心那边如何了?这一日闹的人仰马翻,倒也没顾得上她。”
阿莫回道,“傍晚时候,白贵人遣了灵玉过来,得知陛下在这儿,就没有进来,只留了话说贵人吃了娘娘给的药,了一身的汗,烧已退了,叫娘娘不必担心。”
穆桑榆点了点头,“既这样,你打个人过去说一声,本宫沐浴之后过去瞧瞧她。”说着,随口道了一句,“这两日,本宫看着玉心那边倒是差使这个灵玉更多些,她母家带来的红豆,倒不大上跟前来了。”
阿莫说道,“娘娘说的是,奴婢瞧着,这个灵玉倒是比红豆更稳重些。奴婢听那边人说起,红豆不知怎么惹了白贵人不快,如今贵人已不让她在跟前侍奉了,撵她去干杂活了。”
穆桑榆听了,半日无话,忽而一笑,“她也算得上心明眼亮了。”
晚膳已毕,便是掌灯时分。穆桑榆洗浴之后,将豆蔻交给奶嬷嬷照料,自己只着了茧绸寝衣,来至白玉心的住处。
白玉心本已躺下了,听见通报,又坐了起来,微笑道,“姐姐来了。”
说着,就要下地。
穆桑榆趿着绣花拖鞋走了进来,“你病着,快不必起来了。我来瞧瞧你,就回去睡下了。”口中说着,便走到了床畔。
穆桑榆看着灵玉纤细的背影,眯了眯眼,微笑道,“你可是想好了?在这宫里头,身边没有一个趁手的人,那可便如瘸子没了拐棍。”
白玉心淡淡一笑,“我已饶恕了她几回,她却不知悔改,再怎么念着主仆情分,也该有个度。再则,我担心如此下去,恐要坏了姐姐的事。”
穆桑榆啜了一口茶,轻轻说道,“我还不至于坏在一个小小的宫女手中,只是你说的倒是不错,无止尽的容忍,人不会念着你的宽仁,只会以为你懦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