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今日竟是长春宫的门也不准他进了?
甚而连和安公主的病,也不必他再来照看。这几日他都在太医院私人寓所之中熬制药物,并不曾出来一步,更遑论去招惹她了。
瓶中的丸药,便是他这几日新近为她所制。
穆桑榆是天生的灵医脉,可谓是天生地长的学医材料,但这脉息却有一桩隐患,便是极其耗损真元。若不仔细调理,谨慎处置,甚而会有损寿元。
看她先前一则为着装病避宠,二则为了救治和安公主,一再催动脉息,毫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莽撞至此,实在令人无法不担心。
这味丸药,是他费了数年心血,查阅了无数医书,前后试验了不知多少次,近来才算得了这么一瓶。
只望着能亲手交给她,好让她保养身子,今日却连面儿都见不着了。
一路回至太医院,才踏入大门,里面沸腾的议论声响顿时为之一静。
无数道目光落在了夏侯宇身上,既有怕的,亦有好奇探究的,更有幸灾乐祸的。
夏侯宇心里起疑,面上倒依旧是风轻云淡,也没理会这些人,径自回了自己的寓所。皇帝待他不同寻常,他年纪轻轻便做到了院判,太医院里自是不乏眼红嫉妒之辈。
才走进小院之中,就见着慎刑司的两个主管矗立阶下,自己的徒弟路玄明站在一旁,一脸冷淡。
“不知二位至此,有何贵干?”
夏侯宇淡淡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太监堆里好人少,这慎刑司在贤妃梁成碧的手下更是没少兴风作浪,之前太医院里那个被拿出去顶包的小医官,便是他们的手笔。
只是夏侯宇向来不搀和后宫的争斗风波,与他们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慎刑司主管是个中年胖子,朝他拱了拱手,便腆着肚子道,“夏侯御医,您这位高足与后宫林常在遇害一案有所牵扯。如今我等奉了贤妃娘娘的号令,请他到慎刑司问些话。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夏侯宇看了路玄明一眼,赫然想起那日在院中看他和一个宫女密谈的情形。
“我这徒儿从来只在太医院里当差,整日连太医院的门都不曾迈出一步,怎会与后宫嫔妃有什么牵连,这里面怕是有些误会。”那胖子咧嘴一笑,态度趾高气扬,“夏侯先生说笑了,咱们慎刑司办差那一向是有凭有据。现如今林常在的前掌事宫女银翘指证了您这位高足,口口声声就是从他手中接的东西。这么着,咱们怎么也得请他过去走一趟了。您放心,只是问问话,看在您面儿上,不会动他一根毫毛。”
平日里这些太医、侍卫总是看不起他们,背地里骂他们是阉货。可今儿怎么着,还不是落到他们这些太监手里。
“那如是我不许呢?”
夏侯宇才不信他这些鬼话,慎刑司那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这进去了不脱个三层皮,那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
虽则他也觉那日情形不对,但这天底下的师父,就没有不护短的。“那您可真是为难咱们了,咱们知道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咱们这帮当奴才的得罪不起。但是,咱们可也是听了娘娘的号令,按着规矩办事儿。不如这样,咱们各自退让一步,您这位徒弟今儿就跟咱们走。我崔公公也跟你保证,进了慎刑司不会碰他一下。问明白了,就全须全尾的还给您,您看怎么样?”
崔主管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言语之中却也不敢很得罪了他。
毕竟,皇帝待夏侯宇格外不同,即便这事儿自己占理,将来他到皇上跟前吹点邪风,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夏侯宇沉吟不语,在心中来回斟酌。
“师父,徒儿随他们去。”
路玄明不愿他师父为难,率先出声,又转向那两人道,“这件事与我师父无干,不要牵扯旁人。”
崔主管巴不得他这一声,忙道,“不愧是夏侯御医一手调理出来的徒弟,就是明事理。那么,夏侯御医,您这徒弟咱们就暂且带走了,问明白了就放他回来。”
当下,路玄明便随着两个太监出了太医院。
独留夏侯宇一人立在院中,看着那一地余晖残照。
半晌,他走回室内,打开书奁,自里面取出一封密信。
他原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若非家族重托,他也不会甘愿入宫称臣,服侍帝王。
当然,他不否认,这也有一丝丝的私心在里面。
入宫之后,确实有不少嫔妃前来示好拉拢,但他素来不喜蝇营狗苟、权势纷争,便一向游离于后宫是非之外。
只是他没曾料到,几次三番的教诲告诫,这小徒儿还是没能听进去,到底是没有忍住动了手。
这件事,实则也是一报还一报。
当初云氏闹出中毒闹剧时,那位被拉出去当替罪羊的小医官就是路玄明的堂弟。
小人物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就可以随意顶包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