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利安觉得自己几乎是要死了。
他觉得在下坠,什么也看不到,在深寒与死寂里程康,像一点遗留的火星,又或是一颗尘埃,直到回归彻底虚无的雾霭。
但在某一刻的时间,又有股力量扶住了他的身体,疯也似的想把他往上拉去。
下一秒,现实的世界猛地裹了过来,隔着层朦胧的外壳,是片刺目亮眼的红光。他听到那东西在说话,声音癫狂且扭曲,在说“你必要接受我的祝福,你以为你逃得掉吗?”,那灰雾里的存在永远也不会放过捕猎。
接着,类似针般的东西扎进塞利安的太阳穴,过于刺痛,他猛地张大眼睛,觉得整个大脑都沸腾了起来,几乎能听到种翻滚灼烧的声音。
五光十色的景象铺天盖地砸进视野,他看到那暴君的力量凝聚成形,不受控制地从自己的嘴里钻出,空间内骤然呈现起一条锁链样的痕迹,高高抬起,往面前划去。
停滞在通道口的人脸被撕扯开来,同时发出震耳的惨叫,它们的面孔皆是被直直割开,爆溅起一大团脓水和血浆,但数量实在是太多,空洞的区域转瞬间又被新的代替。
墙壁几乎全部破碎,成千上万个脑袋妄想挤进来,会堂内到处都布满裂痕和怪物的残骸,仿佛下一刻这建筑就要崩塌分解。
塞利安站了几秒,感受着那股完全不了解的力量——并不是源自“全方位检查”,或者说根本不是古文明系统所赐予的,的确不可能是,因为它……太庞大了。
与此同时,他听到一道极为熟悉的电子提示音,就在仍回荡着沸水声的脑中响起,那声音带着以往不变的懒散和有气无力,说着“检测到附近存在子系统更新补丁,当前已抵御同位系统冲击,该权限使用机会还剩一次”。
在解构达到顶峰时,奥利维弗的更新包也完成了。
建筑内一直扭动着的筋膜网开始停止生长,整个空间都颤了颤。天顶的蠕虫们不要命地往下掉,簌簌落下,如忽然被排出的早产儿,接连开始衰老,死亡。
残缺的灯光歪歪扭扭的打了过来,塞利安仍觉得自己像是还在另一个飘渺的空间,但还是转头往那方向看去。
();() 他总觉得这孩子像个幽灵,从某种角度来看就和绮莉一样,他们活在并不适宜这个种群生存的世界,做着错误的决定,过着一错再错的人生,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安家之地或是可以喘口气的时间。世界并不想容纳他们这样的人,而他们也都讨厌这样的世界。
但此时此刻,奥利维弗没有了以往幽魂般茫然的神色,他表情极为认真,身体绷紧地按住那扇门的把手,死死盯着前方,像是在跟一个倾世巨兽斗争。
相对于他凄惨糊涂的生活,升级后的“垃圾回收站”变得无比宏大,有着惊人的判定机制和处理方式,像是能在瞬间讲整个宇宙都归为“系统垃圾”——他此时也的确那样做了。
“快结束了,破解那套规则还要两分钟。”奥利维弗原先根本没时间回头,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只是大声喊着,“你再撑……我操?”
似是感知到了什么,那人明显愣了愣,继而转过头,用一种面对这世间根本不存在生物般的惊恐目光往塞利安的位置看去。
他看到了一种只存在人类深处幻想里的,畸形且变态的东西。
是一张由肠道和无数眼球构成的“嘴”,就硬生生从那人的影子里爬了出来,正无不亲昵地冲塞利安喊着“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是从噩梦深处具象化出来的恐怖生物——甚至无法用哪种生命的名词来称呼,只是隐隐呈现出嘴的轮廓,但挂着的肠子太多,已经垂下来不少。他仔细看了眼,发现那些器官的表面也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嘴,内里是无穷的尖牙。
这些口器都在咿咿呀呀地喊着“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让场面变得更怪异了。
无数人在叫,声音不同,有的高昂,有的则是轻柔细微,带着第一次来到这世间的欣喜和愉悦,也有些太过低沉,仿佛经历了很多次类似的情况,还有些只是牙牙学语般的模仿动作。
奥利维弗觉得自己肯定是升级过猛,所以脑子已经开始疯掉了,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去倾听,肠子上的嘴和它本身形成的那张巨嘴哭了起来,恳求着对那人说“亲爱的,不要不理我”,一切都透着荒谬的腐败感。
();() 当事人就这么满脸空白的站了十几秒,接着通道彻底崩塌,无以计数张人脸尖叫着向他冲了过来,速度快到形成一道道模糊的残影。
这是十分恐怖的场面,但塞利安只是那样近乎痴呆的站着,平静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他想,啊——这就是我拥有的一切,这就是我此生无法逃离的枷锁,它们捆住我,哪怕再怎么沉降也要把我往上拽,只为了好好品尝灵魂里的味道。
他不觉得崩溃,也没什么恐惧感,只是头疼得要命,甚至已经开始呕血,但还是努力把它压下去。
接着,他往那已经快贴到自己面前的某张人脸看了一眼。
笼罩在塞利安头顶的嘴猛地闭上,一阵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传来,带着黏腻的爆汁和吞咽动静。
它迫切地开始进食,倒挂而下的肠子底部,更为庞大的力量呈现而出,姿态就像是得到养分所以伸展开躯体的食人花。
虚空中看不清面目的古神伸出条干枯得只剩下骨骼轮廓的手臂,上面长着探针般的触须——轻轻按住塞利安的头,动作极为宠溺地抚摸起来——接着它降临所在的区域开始毁灭性的污染。
那感觉就宛若事物本来存在的方式被篡改了,生的概念被完全抹除,变成同它们一样的怪异形态。
“手”和“嘴”开始向四周移动,二者接触之处变成一团带有生物特征的畸形器官,状态极为杂乱,又不同人的内脏和皮肤组成,暗红如血浆,相互纠缠在一起,内里淌着浓稠腐臭的组织液,爬行着,占据它所碰到的一切,并且华华为自身的一部分。
建筑又震动了几秒的时间,更为深沉,不知是什么情况。
“手”和“嘴”缓慢爬行地绕了整个会堂一圈,在奥利维弗面前停了一会儿,大概是再考虑好不好吃,但最后还是离开,重新钻回塞利安的影子里。
然而,正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