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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鲛人（第1页）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回忆完了以前的一件往事，顿觉兴味索然，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到头来不过供人消遣的一段可有可无的回忆，往事不可追，往日难再回——遗忘，才是它们正确的归宿。

楚长明撇了撇嘴，伸手去摸脚下木板下的水波，又凉又滑，别样的手感倒让他生出了把玩的心思，他早蹲下身来，撩起一边袖子，几乎俯身在地了，去把半只胳膊浸在冰凉的水里。水面咕噜咕噜起泡泡，不一会儿，钻出一条金黄色小巧的鱼，它尖尖的嘴巴嘟着咬着岸边的水草，嘴边吐着一串泡泡。

那只小鱼原先钻出来的地方，还在冒着一个个圆滚滚的水泡泡。

楚长明渐渐起了疑心，把身体蹲好，手从海水里收回，胳膊上淋着湿漉漉的水，也不甚在意，直接把袖子放下，目光一直盯着那还在冒泡泡的水面上。刚才他把手伸下去，没有触碰到底，想来这里应该很深，他猜测会跑上来什么东西，是大鱼还是螃蟹还是只乌龟，如果让沈古柯动手做饭，他会不会答应……

蓦地，水面一晃，先是灰色的一团丝线，后是青白的皮肤，再是一双死气沉沉的淡色眼眸，单只是露出了眉眼，一股浓艳深邃的异域风情就扑面而来。

楚长明被吓了一次，差点跌坐在地，他本以为这是具尸体，没想到这面容越看越眼熟，就是那天沈古柯指认的那个鲛人！

鲛人的嘴唇露了出来，乌紫乌紫的，活像个美艳的尸体诈尸了一般瘆人。鲛人脖子以下都浸在水里，脸露在外面，眼珠不错一瞬地仰着盯着楚长明，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微：“给我血。”

楚长明叫了一句“什么”，一边侧过脸去听，一边去看周围有没有人来。他挑选的位置偏远，在港口的人都忙着启程或者来归，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般游手好闲到了港口的人。楚长明稍微松了口气，便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前这鲛人身上，听远归客说，这鲛人是如愿海的一只半妖。

也许能撬出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楚长明听见他声音细微地再次重复了一遍：“给我血。”似乎是觉得没说清楚，继续补充道：“你的血。”说着，那双看着楚长明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来。鲛人微微张开唇，一副等着楚长明施恩的模样仰望着他。鲛人尖尖的耳朵不似人类，从灰色的丝里竖了出来，一双浅色的眼睛，像一只危险又好看的水鬼。

楚长明瞧不清楚水下，不知道这鲛人是不是有鱼一样的尾巴，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低着眼睛去看鲛人，“你要，我就给你？”

鲛人依旧眼巴巴地看着，一副哀求无害的模样，他再次说：“给我，你的血。”

楚长明见他眼中渴望不似作为，凑近了也分不清这鲛人身上的驳杂的气味——楚长明虽然没有见过什么妖，魔修倒是见过，但他知道，每个人身上特定的气味总是统一的，即使有些不同和变化，那也只是些许。楚长明分不清妖、魔、仙的气味，只能感觉到一丝不同，却不能像凤兰他们一样一眼就认出来对方的种族。

但是，眼前这只鲛人身上，没有统一的气味，反而是好几种混杂在一起，足足有三种。

这样的生物，楚长明倒是头一回见到。

楚长明把下巴放在一边膝盖上，慢悠悠伸出手指头晃着水面，激起波浪，“哦？你为什么要我的血啊？”

鲛人不答，眼睛看着那截浸在手里的葱白手指，嘴唇掀起，露出满嘴锯齿状的獠牙，他的眼角忽地布上了奇异的纹路，身上散出凶物的气息，水面忽地晃动起来。

楚长明猛地把手指从水中抽了回来，心里惊疑不定地想：“难道我刚才在这里玩水，就是因为这样，才把这只鱼吊了过来？不过这只鱼不是总是跟着我吗？等我去了庄子里就不跟着了？他是怕相柳还是怕奉已白？他为什么不怕我？鲛人算鱼吗？”

他一想起问题来就没完没了。

楚长明撑着大腿正要站起来，准备去看奉已白回来了没有。

一只手忽地抓住了脚踝，一使劲，趁他不备，拉下水去。

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楚长明找不到可以抓住的东西，水面更是找不到凭靠，只需一秒，整个人狼狈地没入水中。楚长明水性不好，底下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水面倒是莹白一片，可他刚才就是从这里跌落下，撞开了一面水花荡漾，他找不到可以让自己浮上去的东西。呼吸被水压挤着，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一般，眼睛里进了水，又疼得厉害。

忽地，一只带着魔力的手轻轻拂过他紧闭的双眼，楚长明剧痛的眼睛得到了缓解，红着眼眶看着眼前的事物。

那是一个金碧眼的男人。水中柔柔的光波似乎都很偏爱他，映衬在他的身上，露出了一具结实强悍又美丽的身体，上半身是人类的模样，下半身却是一条碧玉般的长长的鱼尾，曼妙地在水中晃动着。眼前这天神一般美丽、奇妙的生物，身上仿佛着淡淡的光芒一样，又似乎把海里所有的光芒都融聚一身。

楚长明眼中除了他的光芒，再也看不到别的光芒了。他看进那双碧绿生潮一般的翠色眼睛，像是在水中看到了千山万水，为他奔赴而来，那金色长似乎漫动着太阳的光辉，他就好像是海里唯一的太阳。

鲛人用牙齿咬着楚长明的手腕，尖锐、细细的牙齿在柔嫩的皮肤上摩挲着，有着随时会掉命的危险。楚长明在鲛人碰到自己的那一刻，被眼前奇特种族的存在所安抚，渐渐平静下来，体内的灵力开始游转，总算是能够稍微在水下呼吸起来。他在牙齿触碰到自己皮肤的时刻，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也认出这就是之前灰色头、死气沉沉的那个鲛人。

楚长明本想收回手，却现，那对方所做出的危险的动作，似乎是对方表达善意的一个吻。

鲛人没有磨破他手腕处的皮肤，楚长明心想：“他不是口口声声要我的血吗？”身处的水下环境让楚长明感觉到陌生和不适，虽不至于威胁生命，但一直在这里磨蹭下去也不行。楚长明想和他说些什么，一张口便是海水灌了进来，咸湿地堵满了口腔，一直呛到喉咙里，他原先平复好的气息顿时又紊乱起来，止不住地一阵咳嗽，可是一咳嗽又灌了水进去，简直叫苦不迭。

鲛人捧住他的脸，阻止他胡乱挣扎的动作，用下半身托住楚长明下坠的身体，那条鱼尾强硬得挤入了腿间，即使是明知道对方在帮助自己，楚长明心里依旧觉得有几分怪异。他和鲛人在水下再次对视，楚长明本来想往上游，忽地被拉过去，吻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