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不欠我什么东西。你可真痛快。哼。我就不。我就不!”云梦泽傲慢地挑高了一边眉毛,潇洒转身给自己倒了杯酒,继续喝了一杯,他似乎是拿这来壮人胆了,椅子被他一脚踹到一边,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又往杯子里添了一杯,末了,颇有几分嚣张地用眼神示意楚长明坐下,拿出对待下属的气势来,根本听不得半个拒绝的字眼。
楚长明也很爽快地坐下了,他以前被凤兰罚着扎马步的时候,倒是学会了在任何一种情况之下都挺直脊背,不让自己的气势弱于他人,而现在,他忽然心中一动,看着又复沉默的云梦泽,慢慢地放松了腰背,多了一种松懈感。他觉得唇舌干涩,喉咙干渴,就给自己倒了杯酒,等酒杯放到嘴边里才想起来这里头被自己下了药。
看见楚长明的动作僵在唇畔,云梦泽觉得奇怪,“你干嘛啊?怎么不喝啊?”
楚长明低着的眼睛抬了一下,云梦泽的目光没有看过来,他便一直看着对方,心中忽地涌起了一种十分陌生的波动。比湖波更温柔,比彩虹更绚丽。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情,他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他能够察觉到自己的神智完好无损,也能感到在自己身体里流转的灵力没有紊乱,他身上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出,又好像全都是问题。每当他不知道要把视线看向哪里的时候,他就会把视线放在云梦泽的身上,看着云梦泽憋着一口气,像是在喝闷酒的样子,有些滑稽,有些好笑,于是他就笑了。
而随着嘴角弯起的幅度越来越大,到了一个他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灿烂的笑容的程度,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妙。
楚长明不动声色地把那杯酒喝了下去,即使知道里头的药或许会让他失去清醒,让手边的事情或许会失去他的控制——他最讨厌的一件事情——他依然喝了下去,心里仿佛有一道声音在说:“按部就班的生活多无聊啊,难道不是吗?”
楚长明敏锐地察觉到生活中有什么东西在生悄无声息的改变,它来得这样意外,这样迅猛,却又是这样的不可拒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会由此为契机,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可能是一种不可控的变化,他感到自己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在恐慌和战栗。可他依然没有出手阻止,没有劝阻自己,他不知道能否劝阻的了,倘若劝阻的了,他也不会有所动作。
“回头看看,你身边的人。”
“你为了避免花的枯萎,选择了避免花的开放。”
那始终关闭得紧紧的心防,终于被人敲开了一道门的缝隙。
楚长明觉得意识不清醒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头疼之余看了眼像个没事人一样的云梦泽,顿觉受到了欺骗,他目瞪口呆了一会儿,不说话,引起了云梦泽的注意。
云梦泽还在喝,那壶酒都快被他喝见底了,看到楚长明捂着额头,蹙紧了眉毛,半晌,憋出一句话:“你磕到头了?”又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没看见?你去磕头干什么?先前我说到哪啦?”他脸不红气不喘,和没醉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说的话过多聒噪还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以及更直白了以外,压根看不出来他醉了。
楚长明好不容易从昏沉里面醒了醒神,说话都有点咬嘴唇,不利索,但他还是坚持着理智,努力把话捋清了说,他要说两句话。
第一句:“云梦泽,你对我的喜欢是什么样的一种喜欢啊?”
话音刚落,眼前这个醉酒都没有脸红的家伙,刚才脸不红气不喘说了那么多肺腑之言,一点都没有羞涩的意思而且还很霸道的家伙,非常意外的红了脸。那抹红是从脖子处升起,开始蔓延的,一直过了耳朵尖,来到脸颊上。云梦泽停下了举杯子的动作,忽地手忙脚乱起来,他一连换了几个坐姿,脸红得像个番茄,看看天花板,看看地,看看手又看看鞋,就是不看楚长明。
云梦泽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说:“啊……喜……喜……喜欢啊……”
楚长明非常有耐心地等着,他此刻心里还有第二句话,为此,他会和醉意硬抗,努力保持脑子的清醒,以及嘴巴和耳朵的灵敏。
然而他忘了,此刻已是深夜,比醉意更值得注意的,是睡意。
还没能等到云梦泽的答案,楚长明的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只顺从了一下,闭了一次眼睛,头就挨在了手臂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一瞬间,他遗憾地想:我还没有对云梦泽说呢。
——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