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里拢起了疏疏浅浅的轻雾,嵌在厚重的浓云中,聚起寒凉。
郁迩披了件单薄的中衣从青竹松柏纹屏风中走出,刚沐浴过,头上湿答答的,水珠沿着披散的墨发划过白皙的脖颈,缓缓淌下,浸透了衣衫。
楚望述正入神看着兵书,陡不妨被人从背后拥着,玉兰香瞬息扑入鼻尖。
“平时喜欢熏玉兰香就算了,怎么连皂角都是这个味道?”楚望述实在无法忽视,问出了许久的困惑。
“你到底是有什么执念?”
郁迩轻声笑笑,“习惯而已。”
楚望述下意识轻嗤了句,“就和糖葫芦一样?”
话脱出口后才发觉自己好像戳到了人家的伤疤,刚想找两句话补救一下郁迩就接过了他的话。
“嗯。”郁迩低低应了一声,像是承认,又像是毫不在意的敷衍,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楚望述分辨不出来。
随后他怀里多了一条巾帕,听见那人新雪般清凉的嗓音,“阿述,帮我擦下头发。”
楚望述自觉方才说错了话,顿了顿,站起了身让开了座,拍了拍椅背,“……那你坐下。”
“好。”
郁迩落座后,顺势将楚望述反手盖上的兵书翻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暗黄的纸页,阅览着楚望述方才在看的内容。
蓦地读到一句话,郁迩的指节几不可见地顿住了。
在楚望述注意不到的地方,他的眸底一片蚀骨的冰凉,轻声念了出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
楚望述捋过一束墨发,青丝瀑在掌心,擦起来很柔顺,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香,像清风拂过山岗,淡淡的,却又仿佛深刻得要刻入人的心底。
郁迩端正坐着的时候优雅从容,自然而然散发着威压,手中的兵书再没有翻过一页,单手搭在膝上,就保持这样的姿势许久没有动作。
一时有些心乱,以至于楚望述完全没有注意到郁迩此刻的状态,指节不注意擦过了郁迩的肌肤,触到凸起的骨节,蓦地耳尖一烫。
这样酥麻的感觉实在要命,楚望述眼神微微闪烁,不自觉用了些内力,加快了烘干速度。
“好了。”
楚望述转脚去放巾帕,不太自然的声音打断了郁迩的思绪,郁迩观察着他有些凌乱的脚步,眼尖地捕捉到他耳尖的血红色。
垂在耳鬓的墨发还残留着热度,郁迩眉头微挑,默了会儿,嘴角勾起微微的幅度。
待到楚望述走近了,方才不动声色地问,“明日有军务吗?”
楚望述抬眸瞥着他,像是在看傻子一样,“……明日休沐。”
“真的不考虑一下明日和我一起去朴疏寺?”
“你真想得出来。”楚望述嗤笑,重新坐回木桌旁,“让我一个血光冲天的人去拜佛,也不怕冲撞了佛祖。”
郁迩嘴角漾起笑意,像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人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惹人喜欢,楚望述嫌弃看他一眼,重新拿过桌上的兵书翻了页。
陡然间眼前一黑,除了从镂空窗下斜透进来的缕缕月光,房间里再无其他光亮,楚望述转过头,隐约看见郁迩修长挺拔的身姿站在原本烛台放置的位置旁。
他颇为无语,“住你这,还要被克扣灯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