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沐晨彬转眼看专心煮茶的侄子:“我假装未察觉,只在听说有人落河、做工晕倒时过问几句。”
是监工在卖壮丁云崇青蹙眉细思:“工部的人呢,他们也担着监察之责,没觉出有异吗”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工部的人,只要工程上不出差错,旁的未免麻烦不会管太多。”在大理寺任职时,莫大山就经手过京官放到地方上没弹压住刁民,最后家毁人亡的案子。
“就不知监工卖壮丁,官府知不知情”云崇青心里没底。
沐晨焕道:“不
管知不知情,都是失察。”
“是失察。但这样的事,有底儿的人,像咱们,才知道他们失察。没数的,像皇上,听说今年汕南徭役才没了五十三个,是既痛心又欣慰。”沐晨彬嗤笑:“痛心是因五十三条命。欣慰的是,此回徭役比范州府凿山开道,死伤少一半多。”
在煮茶的沐凛余,听出了话里的沉重。滚烫的水浇过杯,他做得细致,心想着是谁在买壮丁
谈完汕南的事,沐宁侯说到宫里:“芍贵人晋位成芍嫔了。是莹然跟皇上提的,说她怀龙嗣辛苦,该抚慰一番。”
沐贵妃如此行为,定有她的考量。云崇青表示尊重:“皇后呢还是很关心芍嫔的胎吗”
“是,而且已经试探太医的口风了。”沐宁侯轻笑:“看来张方越拿不住皇后了。”他这还有一事要说,“江太医透了个信,说有人望着莹然再生一胎。”
屋里几人都愣住了。
一点开水溅到手上,沐凛余忙放下壶:“小姑都三十又七了。”
一言点到底儿。云崇青眨了下眼睛:“高龄孕育更伤元气,再加深宫生产。有人是想借此除去贵妃。”
沐晨彬本都憋闷,现在内火强盛,握紧的拳在茶桌上钉了一下:“您就直说是谁打的主意”
沐宁侯笑言:“能用江太医的,还能有哪家”
“邵家。”云崇青也跟着笑了:“温曾氏被送走那天,邵瑜娘还问愈舒身子是不是落寒了,要不要请江太医给瞧瞧。”都十二年了,他们还当江家是三泉县的和春堂江家。
江太医现与佟院判一道管着皇上龙体。后宫里,除了皇后,也就只有贵妃和几个皇子可以得他看诊。大臣请,还得托情客客气气的。
邵家凭什么拿捏,又拿什么诱之
沐晨焕让凛余继续煮茶:“就不知想害莹然的是瑛王,还是冠家”冠家如今也不一样了,行事上得为现王考量。
“有区别吗”云崇青弯唇:“他们都是一类。”
“确实。”听学生这么说,莫大山想到初见时,他对聚敛之臣和盗臣的看待,转眼向上手:“沐贵妃还想生”
沐宁侯摇:“不。她当初怀瑧哥儿的时候,就说无论男女,只一胎。况且,有皇上与明亲王的先例在前,她更是不想要第二个孩子。”
清醒就好。云崇青问:“江太医那边打算如何”
“你以为呢”沐宁侯笑了。
“帮现王把病治一治,得了那么个岳家,总不好一直病弱。”自打现王入朝听政,云崇青就怀疑他是否是“真病”。
沐宁侯抚须,未答话。但在座几人,从他神色,便晓崇青是料对了。如此最好,八皇子到底还小,用现王来制衡瑛王,正恰当。
大事谈完了,云禾扯起之前事:“朗羡来府上找愈舒了。”
“他还活着”沐晨彬大惊小怪,接了凛余递来的茶,嗤鼻道:“我还以为他早死了。”韶音姨母嫁到京城十年,不跟他娘往来。过去他们只以为温府避忌。现再看,哪是温府避忌,应是韶音姨母不想脏烂臭的污了沐宁侯府。
那么聪慧灵秀的女子,要是他闺女呸呸,要是他祖父闺女,定千娇百宠。
“愈舒没给留面儿。也恰好骂完,大理寺来人了。”云崇青心情不错,给几人讲个笑话:“朗羡说,当初外祖母高嫁,带十万金,是因为他朗二爷值得。”
噗记恩一口茶咽到嗓子眼了,被这话呛进了鼻,连咳不止,脸都红了。沐凛余见识不多,茶杵在嘴边,半天才回过味:“现在面值这老多了”
“哪”记恩缓过劲儿,手直摆:“十金就够了。”但有一点他不懂,“朗羡既把自己当面,那该事事以弟妹外祖母为先。外祖母说一
,他不可说二。外祖母让办官盐文书,他怎么没给办”
云崇青笑道:“这话愈舒也问了。”
“这样的活畜,也配称之男子”沐宁侯不齿:“朗家都到了,估计谢家也该快了。让愈舒别理,大理寺卿沈益刁得很。皇上不满的,他下起手一定会让皇上满意。咱们姑且瞧着。”
应了沐宁侯的话,朗羡进了大理寺,当天就没能出来。两天后,谢家赴京的主事人谢如亦更惨,才摸到喜燕胡同,就被大理寺带走了。
宫里宫外都盯着这出,沈益审了两日,又派捕快赴西平、勐州、镐州查。未出半月,一抬抬红木箱子自西顺侯府抬出,往大理寺。嫁在津州的一位朗家姑太太,也送还了嫁妆。
转眼十一月就到头了,京里今年雪少,但寒冬腊月日头晴好,依旧冻得很。常俊鑫搓着手进藏书室,见崇青和明朗已经到了,走到案边,用力跺了跺脚,俯身小声说起昨儿刚得的消息:“朗家、谢家已经开始变卖产业了。”
云崇青丝毫不意外:“再不上交,两家外放的那几位大吏,也该脱下官服了。”这一月,大理寺可抓了不少人。说是协助调查,但只要进去了,就没见放出来的。
“变卖是肯定的。”但常俊鑫要说的不是这个:“和盛钱庄掺和了买卖,而且价压得极低。旁人家,还不敢跟钱庄争。你们说,钱庄为何掺和这事”
苗晖看着金俊挑眉弄眼,不禁笑:“钱袋子口松还是紧,全看主人心情。”也是谢朗两家不干脆,不然皇上可不会计较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