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南侯云崇青有些意外但又不觉太意外“先生,文昭十三年川宁薛家私矿案,您有了解过吗”
莫大山正想着,且当年朝廷要严办南泞私盐买卖时,他就翻查了川宁薛家私矿案的卷宗。此案正是由前冠南侯冠铭飞主理。同南泞陈家私盐案一般,薛家对私采灵丘银矿之事供认不讳,全族被押。
薛家的库房也被盗了,盗贼乃当时协同办案的南川布政使马良渡。马良渡偷运银的途中被冠铭飞现,人赃并获。因自知死罪难逃,其反抗激烈,终是死于冠铭飞大刀之下。
冠铭飞追回了薛家被盗的两百三十八万两银子,之后上缴了国库。杀了一个正三品的布政使,但带回了银,算是功过相抵。先帝只斥责了两句,并没追究其他。
南泞案几乎是复刻了文昭十三年的薛家私矿案。就薛家私矿案,云崇青也有两点疑惑“先生,马良渡伏诛时才四十又四,在南川布政使之位已坐了两年,不出意外至多留一任,便会入六部。他想要银子,用得着盗吗”
可以说整个南川想双手捧高送银予他的,数不胜数。
确实,莫大山两腮鼓动了下。
“另外”云崇青接着道“陈家贩卖私盐,库里都有五十余万两金,薛家偷采的是银矿,怎么就只有两百三十八万两银”两百三十八万两银是多,但有了对比,那就是少了。
得亏谷晟十一年,户部在陈家金库被盗之前,清点过其中黄金,不然这点差距也被埋没了。
“您说”云崇青难得露了一丝玩味“薛家私矿案,到底是南川布政使马良渡偷运银被冠铭飞现,还是冠铭飞偷运银被马良渡现”
然后冠铭飞杀人灭口,不好交代了,也就有了后来的两百三十八万两银的上缴。莫大山双目一阴渐渐眯起“一个武侯,竟活拿不了一个文士,简直废物。”
一阵阴风来,云崇青仰望天,浅月已东升。
“这些现仅是咱们的怀疑,还需日后慢慢查证。若真是冠南侯府,那所谋定不小。且川宁、南泞两起盗案之间跨度达二十六年,我们都得有个”
“应该就是了。”莫大山神色渐平静“谷晟十一年,大理寺在接到皇令时,寺正原打算是亲自去的。只临行前,他老父夜半出恭摔了一跤,没撑几天就逝了。因此,大理寺左少卿要暂代寺正事务。”
“所以赴南泞的便成了右少卿樊仲”云崇青凝眉“合理合情,但又有些蹊跷。”
莫大山长呼一气“樊仲在朝廷要办私盐案时,有去刑部调过薛家私矿案的卷宗。”眼看向学生,“我还记得当时给我拿来卷宗的人”
云崇青挑眉,老师承认了。
“姓冠,叫冠文青。”许是那时,樊仲就注定要“死”了。有些事不经想,越想越合得上,他深恨“九年前朗韶音给我来的信中,强调了一事,便是你姐姐会嫁进沐宁侯府。当时我只以为她是让我借势,现再想,怕是她早已怀疑上冠南侯府了。”
温三夫人云崇青眉头一紧。
“老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莫大山恨极笑,回看过那满山的坟头,蹲下身拉了带来的冥纸“我们将这些折一折,烧给他们。”
“好。”
“来过这了,咱们再去一趟镐州骆轴崖,那崖下也有两缕因陈家私盐案丧的冤魂。”莫大山老眼里滑过晶莹“都是为师对不住他们。”
云崇青不知该如何安慰“有人有心,即便您再谨慎,也难逃陷害。他们有的是法子让您开不了口。不过学生也相信,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只是已经太晚了,于那些死了的人,毫无意义。
走过镐州骆轴崖,师徒西去,也不赶时候,一路游山水一路议学,踏入山北省境内天都寒了。重上士子山,坐汉东亭里煮茶,论一番孔贤,说今年春闱引政题。石家屯外土地庙,没了记恩,已经破败。
云崇青记着记恩的交代,帮他上了供奉。
咸和洲繁盛更胜九年前,镇上都有了连片的四层楼宇。他们也是幸运,白日游长洲时,逢初雪。白雪飘飘下,远处孟元山美不胜收。
“学生第一次来时,就遇上千盏花灯祈愿。”
莫大山戴着斗笠,望着孟元山,凝目隐约可见繁花“为师第一次来时,山上还没挂灯,更没红梅。”
“那早嘞。”船尾划桨的船家年岁也不小了“俺爹说他七岁时,孟元山上有人开始凿山,一凿就是好几个年头。他抱上俺了,山上才挂灯。俺上头还有两姐姐一哥哥。”
云崇青感叹“从建到挂灯,十几二十个年头”
“差不多,俺爹七岁时是文昭十一年,俺是盛平八年生的,算一算七加八十五年。”船家也跟着感叹“十五年啊,得花多少银子”
闻此言,师徒不由对视,文昭十一年距离川宁薛家私矿案也就两年时候。而孟元山背后的东家是个谜,有说是京城哪家,有说是江南哪个大士族,更有甚者提到了朝廷。
不管哪方,都不是好惹的主。所以长久以来,这个东家就一直躲在迷雾之后模糊着。再说咸和洲,距离京城不远但也不近,又非什么重要之地,也就地形奇了点,景致上层。放在一众州府中,它小小镇子一点不招眼。
两人带着一肚心思游完长洲,便回了客栈,次日照计划离开咸和洲。受雪阻,师徒两日后才抵五严镇。
“是舅舅回来喽吗”两只小虎头扒在垂花门那张望。云崇青见着他们很是意外“大虎小虎”转头看向他爹,“姐在家”
儿女出息,云禾日子过得舒心,九年过去,样子没大变,只眼尾多了几条深纹“九月初头回来的,在等你,哪想等到现在”侧过身,“先生,快里面请。屋子早一月就洗刷过了,炕每天都烧一个时辰,烘得干干的。”
“多谢您了。”莫大山对云禾两口子,心怀感激。来了云家几年,他们从无一丝轻待,这叫看多了世情的他安慰不少。
云禾抢过包袱“天寒得很,快屋里暖暖。”两只小虎头见真是舅舅回来了,欢喜地冲过出“抱抱,抱抱。”
云崇青一手提一个,将两只小肥虎抱起,左边亲了亲右边那小脸也凑过来了。想当初,他姐嫁进沐宁侯府五年没开怀,侯府真没少遭外头笑话,全说金窝里窝着只不下蛋的母鸡。
家中爹娘也急死,暗里娘还偷偷抹过几回眼泪,说他姐是随了她。
谁也没想到啊,沐三夫人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次抱了两。这两肥虎,大的像爹小的像娘,更像他,今年三岁喽。
“舅舅,”大虎凝着小眉头,窝着红红的小肉嘴“呜闷等你一个月两个月啦。”
“娘说舅舅要留偶们过大年。”小虎小肥爪子摸上舅舅的脸,喷着口水问“是吗,是不西”
站在垂花门那看着的沐晨焕,早已没了曾经的清冷,朝着莫大山拱了一礼,便让出路来,笑等舅甥三,待人到了近前,说道“他们两个已经商量好了,等你回来给你暖被窝。”
“是吗”云崇青乐不可支。去年在京里,留宿沐宁侯府,夜里这两差点把他尿漂了。
“嗯,”两小肥虎还郑重地大点了点脑袋。
云崇青更乐“我的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