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是真的感謝徐家奕。
「謝啥啊曉敏姨!我家就我一個人,屋脊六獸的,多虧他們來家裡才有點動靜。再說笑宜和笑安,我也喜歡啊!」
翟曉敏聽徐家奕這麼說,自然也高興。徐家奕這孩子,總是呲著大白牙,笑得實誠真切,一看就讓人喜歡。
「沒給你惹禍,那就好。」
「哪能呢」,徐家奕笑著撓撓頭,「阿姨,你們跟叔叔好好說說話,我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到家來個電話。」
那個晚上,方笑安睡了個昏天黑地,方笑宜卻跑到爸媽床上,聽爸爸說了好多抗洪救災的見聞。
方軍平說,水漲上來的時候,電力沒法修,只能使用緊急供電,保證抗洪工作,等水退下去,才能對癱瘓的電路進行搶救。所以水退之前,他們也會協助指揮部做一些災民統計、食物發放的工作。
其中,一個村子的人數怎麼都對不上,一下子失蹤了三十四口人,但卻一具屍體未見。這麼多人,不可能都被洪水沖跑了,他們就覺得是統計錯了,或者計到別的村子裡了,一直在反反覆覆地核查,始終沒結果。一天早上醒來,指揮部說水退了,他們顧不上別的,趕緊先去搶修電纜。結果在一個大坑裡發現了那些人的屍體,男女老少,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四個。
方軍平一扭頭,發現方笑宜眼淚汪汪的,心裡暗暗責備自己,不應該說這些太殘忍的東西,惹孩子心裡難受。
「笑笑,你知道洪水來了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嗎?」
方笑宜還眼淚巴巴的,搖了搖頭。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一下子巨浪滔天,最最開始的時候,只是堤壩上破了一個指頭大小的洞。」
洮河的決堤剛穩住局面,下游的綏河河堤,突然噴出了一股手指頭粗細的水柱。
洮河已經決堤,指揮部當然知道,下游的綏河是防洪的重點對象。所以每隔五分鐘就測一下洪峰,堤壩上有部隊24小時職守。方軍平他們剛剛恢復了洮河的電力,便轉戰了了綏河,隨時待命。
可決堤的預兆,還是來了。
水位一直居高不下,原本拇指大的洞口,不過幾秒鐘就被水流豁成了碗口粗,再一眨眼的功夫,就是一道十多米長的缺口。
「豁口太大了,戰士們把沙袋壘下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我們這些岸上的,十幾個人推下去一輛解放卡車,想把豁口堵住。那卡車怎麼也有幾噸吧,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沖走了。」
眼看著豁口越來越大,水流也來越猛。戰士們分成兩組,前面一組以班為單位,穿著救生衣,手挽著手,一個班一個班往下跳,築人肉堤壩;後面的組扛沙袋,瘋狂補救築壩。為了快,最多一人能扛四個沙袋,身上、手上都是沙石劃得血道子,被水一泡,傷口腫得嚇人,切口都泡得發白了。
「人肉築壩,應該是戰士們事先就部署好的,組織有素,一分鐘都沒耽誤。但老百姓哪見過這個,看到戰士們往下跳,情緒一下子就失控了。有個,一看就是常年干農活的,個子高,身子板也厚實得很,撲通一下就跪在堤壩上了,大哭著喊『孩子啊,房子我們不要了,別往下跳了啊』。」
當然方軍平也親眼見到,很多戰士,一個沒抓住,或者沒踩穩,眨眼的功夫就被洪水沖走了。
「誰都不休息,瘋了一樣。前面的戰士抵抗著一波又一波的洪水,想為後面修壩的戰友多爭取點時間;後面的戰士搶著搬運材料,一車皮的石頭,用機械卸貨也得1天,戰士們只要6分鐘,就能聽見他們大喊,全部搬運完畢。」
「說來也奇怪啊,那個狀態下,人就跟個永動機似的,每天睜開眼睛就往堤上跑,扛東西,幫忙,幾乎一整天都呆在那,也不覺得累。回指揮部就三件事,吃飯,睡覺,給家裡打電話。」
「就打過一次電話,還好意思說。」翟曉敏小聲地埋怨。
「就是為了告訴你我平安,要不然我連一個電話都不想打,打多了反而讓你們惦記。」方軍平說。
「那你都吃什麼呢爸爸,壓縮餅乾嗎?」方笑宜忍不住問。
「本來我們專門帶了一車的補給,壓縮餅乾啊方便麵啊罐頭啊,但一頓也沒吃上,這麼多天,都是吃的老鄉做的飯。人家安排得明明白白,男人在堤上幫忙,女人回家做飯。你還真別說,老鄉手藝真不錯,有個大嬸,天天在家做麵條,炸醬麵炒麵熱湯麵,這些天我吃了個遍,後來實在忍不住了,我就問她,大姐家裡是開麵館的不?麵條做得太地道了,天天吃都吃不膩。結果你猜大姐怎麼著?她趕緊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告訴我,麵條能把人腿纏住,這樣閻王爺帶不走……」
方笑宜躺在爸爸媽媽中間,聽著聽著也困了,後來實在撐不住,眼睛都閉起來了。
但聽見方軍平的聲音,還是感覺到心安。
夏夜的風吹進來,白熾燈的燈管微微搖晃。方笑宜眼皮越來越沉,感覺到翟曉敏在一下下順她的劉海,輕柔溫暖。方軍平扯過毛巾被,蓋在了她的肚子上,免得著涼。
那一晚,方笑宜睡得心無旁騖,呼吸如草木的微嘆。以至於後來很多個無眠的夜,她都會懷念童年那一晚,和爸媽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吹拂著夏日的涼風,聽著窗外飄進來的蟬鳴聲聲,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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