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没说完,李父似乎听得烦了,奶奶似乎也有些不愿意多说大房的事情,两人都催着让李母匆匆地把电话挂了。
“三老婆?到底几房啊,也没说清楚。”
樱柠来了兴趣。她前世时托生成了一个不能言语、不通人情的痴子,甚至连走路都不会,后来在三哥的陪伴下才开始懂一些地球上所谓的“语言”“沟通”“行走”“反馈”这些人类基本的反射,也慢慢了解了一些她周围的人类的传统和基本形制。前世的她父亲也只有一个妻子,但是她上一世的舅舅,可是个能人,足足娶了十三房妻妾,儿女多的能坐满一个班级,所以樱柠是了解一夫多妻这个概念的,但是这一世早已风云变幻,各国法律都已经明确了一夫一妻的基本家庭结构,这个“三老婆”是个什么概念?那太太又是老几呢?别说樱柠好奇,就连边上哭得抽抽噎噎的蕊蕊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
李家向来是这样的,他们从不主动向李蕊蕊解释关于他们年轻时候的事情,有时候樱柠问得多了,他们就说:“你问这些干什么?”或是,“小孩懂什么?”有或者:“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有的时候问得急了,樱柠还听过:“再有几年你就是别家人了,知道这些也没用。”诸如这些伤人的话每次都叫她脑子里的蕊蕊痛哭大半天,次数多了樱柠也觉得扫兴,便不问了。也因此,虽然在李家吃喝了十几年了,但是樱柠并不觉得跟他们有所亲近的。
这时候李母显然没有心思跟她科普这些上上一辈人的家庭关系了,求知欲占上风的樱柠安慰着蕊蕊,将她哄得终于不是一副潸然欲泣的样子之后,调皮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哎,你也不知道太太还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们吧?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她见蕊蕊似乎不太心动,又加了一句:“去看看他们怎么治疗弟弟的,你也很担心吧?”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两个小姐妹说走就走,眨眼间他们俩已经来到李父的车上,两人挤在空着的副驾驶座上。
新建好的高上,正在开车的李父脸上的烦躁几乎肉眼可见,他还年轻,但是两个眉头皱得极深,皱起的眉头在额头正中间挤出了一条利剑一般的沟壑,笔直的悬在他的眉心上。往年并没见过他这样满身戾气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生意做得大了,人却换了个性格似的。
开了半天的车,李父有些疲惫了,他用一只手使用揉了揉脸,又从倒车镜里看了看后排自己的母亲和妻儿。闹了一夜的孩子在妈妈怀里睡着了,或者说从晚上开始到现在一直就没醒过来。他有些走了神,一只鸟在高公路拐弯的路口处突然被一团团雾裹住,失控地撞到了挡风玻璃上,车前端的玻璃出剧烈的撞击声,这只鸟也立刻就被撞成了一摊混了羽毛的血肉泥块,糊在了副驾驶的玻璃上。
一车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两个女人都做出保护的姿势,紧紧地抱住躺在李母怀里的弟弟。
“啊!怎么回事!”李母惊呼。
被吓得格外清醒的李父深呼吸一下,“撞到鸟了,别一惊一乍的。”他没有停车,又看了下后排的两人:“都别乱动,下了高再处理它,该死的鸟。”他生气地捶了下方向盘,车子出“滴!滴!”的刺耳鸣笛声。
隐去身形的蕊蕊看着一边的爸爸无声地骂了句脏话,最近爸爸的变化大得惊人,让她越来越迷惑,人生前十几年认识的是眼前这个胡子拉碴面带不耐的人吗?她没来得及多想,后排的奶奶在疾驶的车里突然双手合掌放在额头前,嘴里念叨着一些几乎听不懂得方言。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干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看着嘀嘀咕咕的奶奶,蕊蕊也觉得陌生起来,这位刚迈入老年的妇女以往从来不相信牛鬼蛇神,每每家里的太太做出古怪事情的时候,她都还要偷偷地有些嫌弃地用眼角去看,或者眼神示意爷爷:“去管管你妈”。
“妈,你念得不对吧。”
抱着弟弟的李母小声制止了奶奶,两人像是互相交流作业的学生,互相纠正了下对方不正确的地方。
蕊蕊眼看着奶奶几乎谦虚请教的神态,跟着李母一本正经地重新念了一遍:“‘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第三句是智慧明净,不是智慧干净。”这番纠正后,奶奶虚心地点点头,又念了一遍。
听奶奶念了这几遍,理解能力尚可的蕊蕊都没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然而奶奶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她在红绿灯都看不太明白的年纪里竟然把这段没有章法的话背下来了,这几句听起来像是咒语一样的东西念出来之后,车里的几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刚刚受到的惊吓似乎也被冲淡了一些,就连妈妈腿上的弟弟,刚刚攥紧的一只手也稍微松了一些。
车子逼仄的空间里,看似只有三个人,然而实际上,弟弟出逃的磁场碎片一直飘在他旁边,从刚刚樱柠和蕊蕊刚出来就直勾勾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她们看,奶奶这几遍口诀念下来他看似暴戾的气息竟也收敛了一些。
“这咒语怎么看起来真的有用似的。”蕊蕊疑惑地嘀咕。
车子在李父的驾驶下开上了匝道,准备下高了,标识牌上写着“往琅琊方向”。樱柠这时候却没有回她的话,蕊蕊看去,她正抱着胳膊盯着弟弟看,蕊蕊以为事情严重了,担心弟弟的病情,着急地推了樱柠一下,樱柠才回过神,无奈地看着伏在车前排两个座位中间着急的蕊蕊。
“你就放心吧,我说了没事。”
她说完干脆在副驾驶上舒服地坐下来,两条纤细的小腿还搭在挡风玻璃前,蕊蕊这才看见樱柠连鞋都没穿,光着脚穿着睡裙就出来了按照她的习惯,估计里面也是空的吧。蕊蕊忍不住想到除了弟弟那片奇怪的灵魂碎片,谁也看不到她们,樱柠这样穿她也没理由说她。
没去管又腹诽自己的蕊蕊,樱柠将脸边一缕长拿在手里打结玩儿,她像是对蕊蕊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奇了怪了,这几句咒语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她这话却把蕊蕊吓住了,蕊蕊挤到她身边坐下。“什么意思啊樱柠?这个咒语真的管用?咱们不是讨论过,要相信科学吗?”
樱柠乜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如果说以前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的神仙鬼怪都是没有依据的存在,现在我都知道了,我们所谓的鬼是我们人类或者其他生物遗留在这个维度的磁场残留,说白了就是形成人的一部分,就像你,你不是神也不是鬼,你就是个外星来的外星人,你的一部分用意识流的状态在旅行,另一部分还在梵贝星云那里;还有所谓的‘轮回’,就是还有点能量的磁场找到了合适的胚胎,所以轮回也有科学依据……这样看来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所谓的‘科学依据’的,只不过现在的人类还没能现理解罢了,但是刚刚的咒语,如果它真的起作用的话,要怎么解释?这明显就不是科学范围了啊……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问得不对吗?”
她因为不再害怕樱柠,言语之间多多少少像跟同龄人说话似的带了一点小孩子之间打趣的味道,听她说完樱柠也已变得嘴角上扬,坏笑着看着蕊蕊。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呢?”
“你也不知道?怎么可能呢,是我不能知道答案吗?”蕊蕊并不相信,“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这些问题我不能问就行了的,我也没关系的。”她有些失望地在座椅里深深陷进去,弄得一副马上就要和樱柠生分的架势。
“我真的不知道。”樱柠放开自己的那一缕头,又去摸她的头。微卷的尾缠绕在她指尖,蕊蕊这两年养的好,血液干净了许多,头变的黑亮,看起来就有着勃勃的生机,像是春天长出来不久的小草,柔弱,却也渐渐坚毅。
“或者说,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蕊蕊投来更加疑惑的眼神。
“蕊蕊,我的星球与地球大不相同,你知道的。”,她们俩并排坐着,看着车子七拐八拐地进了山,开始爬坡。
“来地球之前,我们的族人不用互相交流,不用呼吸,不用行走,不用吃饭,更不用穿衣。”樱柠随意地向后指一指“这个东西,我之所以告诉你他叫灵魂,或者叫磁场,是因为我已知的地球词汇里,有相对应的能定义他们的东西,但是刚刚他们念出来的‘咒语’到底是怎么操纵磁场的,我知道原理,但是我不知道用什么词语跟你说,毕竟我的思维初始不是用‘语言’表达的,而是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
她看蕊蕊似乎没有听懂,又解释了一句:“这就好比,把爱因斯坦拉到动物园,让他把宇宙的真理和世界的真相都告诉一只狒狒,他说得嘴巴都干了,长时间的沟通学习这个可能天赋异禀的狒狒学会了哪些词代表吃饭,哪些词是睡觉,但是你觉得狒狒能理解什么是‘相对论’吗?”
她说着,又在睡衣口袋里摸出来两包圆圆的果汁糖,先拆了一颗塞进皱眉的蕊蕊嘴里,“人类进化的关键就是不仅能想到不存在的东西,还能说出来给别人听,还能做出来给别人看。甜不甜?菠萝味道的。”樱柠又拆了一颗草莓味道的吃得眯了眼睛。
嘴里的清新甜味让蕊蕊从思考中抽离,她又问:“那是不是代表,你对普通人的生活,理解地跟我差不多?而且,在某些方面,你是不是还不如我?”
一语中的总结让樱柠差点把圆球糖整颗吞了,她干咳几下,倒也没有否认,她和蕊蕊这一世十几年的相处,确实足够让蕊蕊了解她的刻板印象和不是生理缺陷的生理缺陷,她对因为激素产生的化学反应格外不敏感,就算掌控着蕊蕊这具对情感过度敏感的身体,樱柠在面对青春期的激动,叛逆期的愤恨时几乎无动于衷,要不是李父李母常年不在家,放在谁家父母都能看出来,这个女孩子冷静、冷漠,感情波动永远在健康范围内,如果蕊蕊能给她装个血压测量仪就会现,樱柠在这个身体里时,心跳的度,细胞分裂的频率,都像教科书写的一样,是极其有规律的,就像个有血有肉的高级机器人,无法面对紧急的意外事件,只能在原有设定程序找不到解决方案时,另外加载别人的反应映像。
看看樱柠咂咂嘴吃着糖的样子,这糖似乎被她吃得有滋有味香甜得不得了,于是蕊蕊也学着她的样子咂巴了一下,较之前更浓烈的水果味接触着味蕾,仿佛烦恼也被香甜掩盖,让她微微松下了紧绷的神经。但是她没有再继续这个尝试,毕竟很快她就可以回到身体里继续生活的,一个女孩子养成这种不修边幅的习惯可不是好事。蕊蕊心想,这些都是家人们教过的有礼数的女孩子不应该做的事情,于是李蕊蕊克制着自己,含着糖慢慢的润滑,而此时的车子也终于开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被群山环绕的村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