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低声音:“太后知大司马为难,就怕大司马多心,所以庾家愿出这个数,来给门下的子弟铺铺路。”
两手一翻,便是一千万钱,折合成银子便是八万两。褚啸崖动了心,明知太后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也难免踌躇起来。
那可是整整八万两,而且不走公账,直接入他的私库!
原来太后也怕塞了人过来被他整治,所以这钱,一是给双方的台阶,一是那两名庾氏子弟的买命钱。看样子,太后是铁了心要沾一沾军政了。
褚啸崖心想:人收过来,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还不是随他调配,白白便有八万两银子入库,何乐而不为?
他面上不显,故作沉吟片刻,方应允下来。
谢澜安就等他点头,转头:“允霜,泊船靠岸。”
褚啸崖一愣,气笑,粗声戛气道:“谢娘子这过河拆桥未免太快了,公事谈完,私事还未谈呢。”
“我哪里敢因私废公呢?”谢澜安轻道,剑眉英目间竟隐隐透出几分纯稚无辜的气质,让人近不得远不得,“太后还在等我复命。”
褚啸崖看得怔了。
他喉咙发痒,知道今日奈何她不得,笑了两声,紧盯谢澜安的双眼:“待本将军大胜,我欲向太后求一门婚事。娘子以为如何?”
“那也得先胜了不是?我等着大司马的捷报。”
谢澜安丝毫不以为意,下船前,她似想起什么,起身后回眸,“闻大司马爱美人,我亦惜花。以胡人头颅祭酒难道非天下第一等快意事,便莫伤美人心了吧。”
她的嗓音并不柔媚,清沉之中蕴含着流沙般的颗粒感。褚啸崖心驰神荡,眯了眯眼。
“好!既然谢娘子开口求情,褚某便破回例,此番大战不以美人佐酒了!”
岸边,谢阮一人到后,便目不转睛地凝视河中那条画船。
守在此地的肖浪带人来见礼,谢策诘问:“怎不跟在娘子身边?”
肖浪如今被谢澜安收拾得没脾气,颔首请罪:“娘子只带允霜,不让我等跟。”
片刻功夫后,那只孤横于湖心的游船开始靠岸。
阮伏鲸眼睛紧盯着扃帷严实的船窗,恨不得目光化作纤绳,将画船一口气拽到岸边。
终于,一道身影现身甲板,却是褚啸崖当先上岸来。
阮伏鲸注视那道魁梧嚣狂的身影,恨意顿生。
表妹那般精金美玉般的人,即使只是被这个人用眼睛看几眼,他想想都不能忍受。
他心头蓦然闪过一句话:彼可取而代之。
褚啸崖仿佛喝得很高兴,面带微醺,一脚踏上岸阶,靴下的土实微震。他不识得阮伏鲸,看见谢策,心知肚明他为何而来,笑道:
“谢郎君放心,某与谢小娘子相谈甚欢。对了,代褚某向令姑母问好。”
谢策文雅的脸上腮骨微棱,“不劳大司马费心。”
褚啸崖大摇大摆地走后,谢澜安方出舱下船,以扇遮额,眺望乐游原的好风好景。
两位哥哥见了她一齐围拢过去,阮伏鲸握住她手臂,“没事吧?”
谢澜安看见一人便知是怎么回事,无奈轻叹:“郗云笈多事!本来我料想一个时辰便能完事了。兄长莫忧,我没事,眼下要进宫一趟,过后便回府。”
她抬手安抚地拍了拍阮伏鲸肩膀,令允霜驾车入宫。
登车后那车窗的帏帘又掀开,谢澜安看向谢策,轻咬字音:“放心。”
他今日提姑母几次,来日扒他几层皮。
只不过眼下,且纵他杀胡。
阮伏鲸还因表妹哄人般地拍拍他而哭笑不得,谢策已松了口气,“看样子,这是又要去算计人了。”
·
长信宫。
庾太后惊诧不已:“什么,他要一千万钱?!”
“正是。”谢澜安沉重地说,“大司马太过狂妄,仗娘娘倚重他,说各家都出助军钱,庾氏自然不会薄待北府,张口便与臣说了这个数。臣初一听也十分愤慨,不过,”
她顿了顿,“大司马也说,作为投桃报李,他可以让两名庾家嫡系子弟入军伍,送两份战功给庾家。”
太后略作思索,冷笑道:“他哪里是想送人情,可不是觉得哀家需要这场战向北朝扬名,便趁机要挟,要两名质子入军以防意外么?”
谢澜安深以为然地点头:“臣也虑到了这一层,所以一直与大司马斡旋到这时。大司马为人吞虎贪狼,钱便罢了,这人却万万不能——”
“不。”
庾太后抬手打断她,目露狠色,“他既然狂妄,索性便挑两个得力的人去军中,名为从军,暗行监管之事。”
太后忖定,看向谢澜安,才发现她官衣未换,一脸风尘疲色。
她不禁缓和了神色,轻拍谢澜安的手背:“哀家失卿,便无臂膀啊。你再辛苦辛苦,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为娘娘办事,甘之如饴,敢言辛苦?”谢澜安笑得心真意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