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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重怨(第1页)

“是不是什么”她瞬间脸色惨白,“你又要把我推给别人你这样自私,为了摆脱我,就这么把我随便送人”

他也沉下脸来,虽然痛不可遏。也许他的确很自私,他为这事苦斗了一夜,昨晚到现在翻来覆去地想,想到人打飘。他从来不知道精神上的痛苦如此折磨人,可以让人崩溃。像一支长矛,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指人心,彻底贯穿他,把他钉在道德的望柱上。

他舍不得,可是又能怎么样让家族蒙羞让天下人不齿他从不在乎身外物,战场上厮杀,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条仕途,很大一部分是为他的母亲。他母亲不是嫡夫人,纵然抬举了,侧室的出身甚至不及继夫人。不是明媒正娶,操持着家业也得不到朝廷册封。他其实从来都淡泊名利,就是为给母亲一个诰命的衔儿。所以若是叫他为爱情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他真的可以毫不犹豫

他回望她但是她,她还年轻,小孩子心性。现

在冲动,将来要埋怨他。怨他阴狠,怨他作伪,怨他丧尽天良。何况他不能葬送牵扯进这件事的所有人,沈家也好、布家也好,或者还有叶家,这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是三个家族的声望。她现在可以不顾一切,但热情能保持几天小姑娘对异性好奇,懵懂的好感,不长情的,可能转眼就抛开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图眼前,万一走到无法挽回时,要落得两败俱伤。

其实他充满了惶恐,他看得出,他和布暖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这样的感情本身就是畸形的,他们都在揣测,对方爱得没有自己投入。疑惑、不确定、忐忐忑忑,简直是无止境的噩梦。

“我不想让你以后恨我。”他努力克制着,“你入宫前阳城郡主就提过婚事,蓝笙我是知道的,这趟看得出极认真。你役满了总要考虑日后的依托,现在看来蓝笙是最合适的。”

她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人绷得直直的,“你问过我的意思么你独断专横,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你凭什么就凭我爱你么我嫁了人你就省心了么

你不会良心不安么”她渐渐有些失控,痛声哭道,“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无权干涉我的未来我就是做姑子也不和你相干,你放心,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不会坏你的名声。你只管成你的亲,做你的上将军、大都督,走你一帆风顺的宦途只当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就是了。”

他头痛欲裂,知道她误会了,却不能解释。越是黏缠,后面的路越难走。索性现在狠下心来,肝肠寸断也就这一回。痛过了,冷静下来,也许就想通了。

“布暖,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克己自省的人。”他蹙眉看她,“人活着不单是为了自己。你和我,不可能有将来。这点你比我明白,不是吗”

她摇头,“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爱你,我要你也爱我”

她坦白而固执,如果没有血缘上的羁绊,何至于要她下气儿说出这番话来

他几乎要支持不住,好容易建造起来的外壳又被她凿出裂缝,收不拢,向四面扩散。

“舅舅,”她乞讨似的拉他的襕袍,大眼睛可怜巴

巴望着他,“你不爱我么我不相信,你明明爱我的,可为什么不肯说”

他异常难堪,犹自咬牙道“爱不爱都不是重点,这话不要再说,被人听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抿起唇,嘴角浮起一朵嘲弄的花。撒开了手孤寂站着,嗓音变得薄而利,“你是不是恨我不自重,硬要拖你下水”

他烦透了她不停地贬低自己,她不懂他的心,但凡有法子,他就不会为难自己也为难她了。当他的日子好过么哪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爱的人拱手让人他要忍住多大的煎熬,要在心上插几把刀

他有些负气,“我问你,若是我娶你,你可愿意嫁抛开所有一切,无视唐律典刑,义无反顾地嫁给你舅舅”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连心都冷了。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他一提,她才猛然醒悟。是的,她不能。不为她自己,横竖她连出身都是假的,连累不了爷娘。她是为他,像盖高楼,他辛苦了那么多年,终于要覆瓦收顶了,她不能毁了他的道行。

容与见她脸上犹豫,说不出的什么感受。他当然是愿意看到她这个反应的,可一旦真正面对,他又无法承受地绝望果然她没有充分做好准备爱他,如同孩子对得不到的玩具念念不忘。哪天拥有了,新鲜劲过了,就要开始后悔,不屑一顾。

“所以不要再钻牛角尖,你有大把的时机,有瑰丽的人生,不要浪费在舅舅身上。”他咽下苦涩,故作轻松地拍拍她的肩头,完全就是长辈对晚辈的姿态,“这样,找个时机先同你父母大人露个底。明天派人给蓝笙送个信儿,我同他谈谈”

她奋力隔开他的手,“你谈什么我除了身世瞒他,别的一样都没背着他你不必开口,他自然都知道”

容与才想起蓝笙那时看他的眼神带着挖苦的、怜悯的、憎恶的眼神。他说暖儿有意中人,自己一再追问,他绝口不提,原来早已经知道。他气恼,自己在他眼里就像个傻瓜吧他冷眼看他出丑,也不愿告诉他。

他冷笑,“好得很,既然如此就不用多费口舌了。

先把你的事同他交代清楚,他和不和郡主驸马说,那是他的家事,让他自己拿主意。你配给他,也不好瞒一辈子。他要是能接受,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你爷娘那里也不必说了,再作别的打算。”

布暖看着他,凶犷的悲哀铺天盖地压将下来,把她吞没。

还有别的打算他的打算真多,不把她打掉,他就寝食难安么原来她那么碍他的眼她不懂,既然她是个棘手的麻烦,为什么他还要吻她因为好玩吗看她为他神魂颠倒是件可笑的事么

“我不知道你要戏弄我到什么时候才算够,常听说舅舅冷情冷性,我以前不信,现在看来,也不无道理。舅舅在暖儿身上煞费苦心,叫我过意不去呢着急要和我撇清,动那么多的心思。”她眼里只剩微亮的芒,像碾碎的太阳光,一点一点地黯淡,“我早知道会很累,你这样的人,怎么能让我爱得随心所欲你总会想尽办法让我痛,我痛,你很有成就感么”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在她眼里他是什么样的人装腔作势,假扮清高的伪君子不管是气话还是心里

话,她让他如坠深渊,原来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彼此伤害,焚烧自己,还要殃及对方。

“你的好教养哪里去了就这么和长辈说话”他指着园门道,“出去半点规矩也不懂,以后没有允许不准随便进我的住处。可记住了”

如同狠狠挨了一巴掌,她狼狈不堪。那一吻没有任何含义,什么都不代表。灵魂交缠、挤榨,与肉体无关。他的脑子依然清醒,疏远她,筑起高墙,把她困在围城里。

她退了两步,“舅舅教训得是,我太放肆了,没有掂过自己的斤两。日后当警醒,请舅舅放心。”欠身纳福道,“叨扰舅舅了,暖儿告退。”

他看着她走下台阶,慢慢朝甬道那头去。衣角飘飘,转过一排爬藤月季的架子,渐去渐远。

六月的风吹得他眼睛涩,他背靠着抱柱,腿里像被抽光了力气,虚弱地瘫坐下来。

这算是处理好了吗是为她着想吗两全了吗为什么没有轻松的感觉,只看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汩汩流血,疼到麻木,疼到喘不上气来。仿佛地狱里走了

一遭,已经面目全非。

坊院外鼓声咚咚,华灯初上,天黑透了。

布家为表盛情,热闹的办了晚宴。布暖没有参加,这原是预料之中的。她这会子不知怎么在屋子里哭呢他想到这里就止不住地泛哽咽,一顿饭吃得很落寞,强打起精神来应付几句,实在是力不从心。

好在有贺兰,他来得很准时,解了他的大围。他和布暖的事贺兰都知道,贺兰是个缜密细腻的人,颇会察言观色。见他这副落魄样,猜也猜了个十之八九,因此分外活络。天南地北地胡扯,把布舍人弄得晕头转向,倒减免了他周旋的必要。

“六郎,怎么不多吃些”沈氏坐在他边上,一味地给他布菜,“是天太热没有胃口么我找人给你换梅子酒来好不好”

容与道“姐姐不必劳心,我素来不爱吃酒。官场上没法子推脱,到了这里,能赖便赖些,想来姐夫也不会计较。”

沈氏应道“那是自然,他要计较我也不依。”又问起沈家另三个姐妹,听说了几个外甥女都许了人家

,想想自己的闺女,不禁泪水涟涟,打着噎道,“你说暖儿怎么办才好她自己心里也难,只不在我和他父亲面前露出来。我的暖儿那么乖巧,老天爷不公,遇上这倒灶的事儿”

容与叫她一哭,愈不是滋味。布暖的苦难里,自己充当了雪上加霜的角色。他愧怍不已,记挂着她,忍不住问“她在房里么怎么样”

沈氏连连摇头,“看着倒没什么,只不愿说话。横竖自己不痛快,怕我担心不说出来。眼下这局势,我也闹不明白。莫名其妙进了宫,原先还可以着紧张罗亲事,这会子倒好,都要耽搁下来了。”

他们姐弟说话,贺兰在一旁也听着。打量布夫人不知道暖儿进宫是他使的坏,否则现在早把他轰出去了。他心虚地摸摸鼻子,赔笑道”夫人不必忧心,暖儿自有好婚配,说不定明日就登门了呢若两年之内她没找着好人家,两年之后常住登门求亲,夫人看可使得”请牢记收藏,&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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