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李静水又是没多少话,手底下那本教材也没翻几页,人瞧着很没精神。
等两个人熄灯躺了一会儿,李静水忽然道,“袁淮,周日我要去参加陆景的订婚宴,午饭你得自己解决了。”
袁淮沉默了几秒,翻了个身,背朝着李静水的方向,说了声知道了。
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李静水根本就没答应去订婚宴。
周日一大早,袁淮照常骑车出门,他悄悄在路口拐了个弯儿猫着,守株待兔,等李静水露面。
为了请这半天假,他又让卢老师狠狠削了一顿,卢老师对袁淮上次弃赛的事情心有余悸,一把三角尺都快挥出残影了,指着电脑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就剩94天了,你可别又掉链子啊!到底什么原因请假?”
“……有事。”
“有什么事儿?非得你这个高三生操办不可?”
袁淮那股子牛劲儿又上来了,开始装锯嘴葫芦,好在他这次月考挥得不错,卢老师到底松了口。
袁淮有种直觉,李静水除了找工作之外,十有八九还有别的事瞒着他。
七点四十,李静水出现了。
袁淮骑车远远缀在公交后面,一直跟到了长途汽车站附近,猜到了李静水的目的地,他把自行车锁好,鱼一样滑进了人山人海的汽车站。
本市这个唯一的长途汽车站已有三十多年历史,因为航线和高铁普及,长途汽车逐渐被排出了大部分人的出行考虑,政甫也不愿劳民伤财再行扩建,只修修补补将就用着,里头拥塞的布局、脱漆的不锈钢排椅、闪烁重影的指示牌,处处陈旧,乘客大多是附近镇县来省会打工的,大包小裹,脸色疲累。
城市飞快前进的步伐,仿佛在这里停滞又倒退,掺进了岁月苦涩的滋味。
去李静水家的长途车二十分钟一趟,袁淮特意等了会儿,比李静水晚走一趟。
长途气车缓缓起步,从高楼林立的市区开至近郊,路过农田,又爬上了高,袁淮昨晚没睡好,迷迷糊糊让售票员喊起来时,车已经到站了。
短短四年时间,这地方变化不小,袁淮走错了两次,才终于找对了地方。
小巷子一点儿没变,深邃狭窄,正午时分也透不进一点儿阳光,他当时就在这个巷子口,捡到了遍体鳞伤的李静水。
袁淮拎了把肩上的书包,竟然有些紧张起来,不由自主放慢了步伐。
他没想到能遇上李静水。
李静水还在大门外站着,徘徊了有一会儿了,敲门不应、电话不接,他妈铁了心要把他拒之门外。
李静水眼眶泛红,看到袁淮时惊讶极了,却飞快地擦了把眼睛,慌张地把人往外推,“你怎么来了……我、我回家看看,你去学校……”
他头昏脑胀间又想起袁淮周日下午没课,几乎是难堪地恳求着,“袁淮,这是我家里的事……你去外面等我好不好?”
袁淮不肯动,一把攥住李静水的手腕,沉默着摇摇头。
不需要言语,李静水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我爸……他以后不会打我了。”
李静水喉头哽咽,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袁淮开口提g省的事,想先回家里看看,却连门都进不去。
还没等他劝走袁淮,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李静水急了,拼命拍着门,声音都在抖,“妈!妈——”
袁淮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助跑借力,仗着个子高,脚踩着墙面脱了半截墙砖的凹坑,用力一撑墙头,飞身翻了进去。
院里墙根摆了些杂物,袁淮落地时砸得稀里哗啦一阵响,他顾不上自己一身狼狈,赶紧去给李静水开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跑进主屋。
李静水爸爸摔在地上,额头眉骨磕出了血,半边身子抽搐着,嘴巴里淌下一串口水,李静水妈妈一进屋就让吓坏了,身上没力气,根本扯不起人。
这会儿人命关天了,袁淮也没心思再问什么,稳稳把人抱上轮椅,又帮着李静水拿毯子把人捂严实,“你先去叫车,我和阿姨马上来。”
“好,你慢点儿。”李静水一张脸上都是泪痕,迅跑了出去。
袁淮又看向李静水妈妈,“阿姨,您记得把证件什么的给带上。”
李静水妈妈有了主心骨,情绪也很快稳定下来,她把上次住院开刀的病例影像之类也一股脑儿拿上,紧跟着袁淮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