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生肖。
方冬来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没旁的办法,小心翼翼开口问:“这位后生,我得去给阿秀过生辰,但老了忘事,竟忘了亲手做灯,你这花灯,可能借我用用?”
他还立刻保证:“我最擅长做这走马灯了,真的!我不白用你的,给阿秀过完生辰,我就给你做个新的,不,两个!三个也行!样式随你选,钱我老头子出!”
“不必如此,这灯若能得您和夫人喜欢,是它的荣幸,”青年人把灯递到老者手上,“可既是过生辰,您的衣服……要不要换一换?”
方冬来提着灯,低头看了看自己:“对对,得换!阿秀喜欢我穿骑射劲装,她说那时的我最英俊,打马过长街最惹眼,少年郎来了都不换!我得回去换……”
“我送您回去。”
一路跨越长街,方冬来回到了定养堂。
跟送过来的年轻人们,因为游戏比拼,深入了解过老者的故事,送的心甘情愿,但也都比较沉默,眼眶迷蒙,定养堂却是一派热闹。
一个比方冬来还老的老头手里拐杖重重一拄:“你还知道回来!都什么时辰了!”
“方爷爷回来啦——”
“大爷爷等您很久了——”
“方爷爷不怕,我们来帮您——”
孩子们簇拥过来,有人端水要给他净脸,有人拿帕子要给他擦擦,有人不小心踩了他的脚,有人伸手拽他的腰带——
方冬来按住老腰:“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小孩天真的大眼睛眨呀眨,“我帮爷爷换衣服呀,不脱怎么换?人家小圆刚长牙都知道伸高手手配合,您怎么还添乱啊!”
“去去,不许烦方爷爷,”一个年长妇人捧着托盘过来,叫走孩子们,笑看方冬来,“要见阿秀,总不能穿旧衣服,这一年一回,总得体面些。”
托盘里是新做的衣服,看不出华贵,但整洁干净,一针一线里,比起惋惜,更多的是祝福。
生时有尽,来日比不得少年人多,到了这个年纪,所有人都懂得了珍惜。
方冬来换了衣服,从里间走出来,又问那妇人要了香烛纸钱,提起心爱的走马灯,跟拄拐杖的老头打招呼:“那我去了?”
“去去快走,早点回来!”
方冬来再一次,一路往河边走。
有调皮的小孩要跟,被妇人拉住:“爷爷要和奶奶说话,不许吵。”
小孩们乖乖捂嘴,表示听话,再大的少年人就没这要求了,他们自己就懂事,连带着送方冬来回来的年轻人们,全部都再次折回,送方冬来去河畔。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直接占了一条街。
老爷子身子硬朗,走路带风,提着花灯抱着香烛纸钱,硬生生走出春风得意的劲,仿佛不是要去祭奠亡妻,而是见久未重逢的心上人。
他越走越快,越快背越直挺,远远看过去,如果不是花白头,哪里像个老人,更像个少年。
“……这是谁?老来俏啊!”
街上百姓看的稀奇,竟也跟上了人群队伍。
“哪天我老了,也希望有这身体……”
“那你可得去当兵……”
“这老爷子瞧着得过花甲了?这到哪都是高寿啊,怎么好像住在定养堂……没人给他养老么?”
“他三个儿子,都在九年前,死在战场了……”
祝卿安就在人群里。
他挑中此人,只因应卦,利事,对所有人好。他看八字命盘,不耗神细推,就能看出命主性格偏好,大概经历,知道老者三子皆亡,九年前,与刀兵利器有关,却并不知死在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