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夏忍着汹涌的泪意,望着床帷间静静躺着的女子,再望向神情静谧柔和的玄衣帝王,一时恍然。
谕旨以极快的速度传到各部官员跟前。
除了承明殿里的人,所有人当真都以为,娘娘替陛下诞下了长子,陛下大喜,娘娘她母凭子贵,加上娘娘资历最老、陪他最久,所以陛下迫不及待立她为皇后。
甚至不顾她才刚刚生产,身子虚弱,也要行婚礼。
既是从急举办,宫中上下忙成一团,能简则简,好容易在傍晚吉时前布置完毕。
臧夏在承明殿里,替稚陵换上了凤冠霞帔,皇后的礼服。难得见娘娘她化这么浓丽的妆容,黛眉粉面,唇色嫣红,发髻上戴着九凤朝阳的黄金凤冠,十二支凤凰钗横插其间,明珠熠熠,光彩照人。
若她还能睁眼的话,一定更好看。
她望着望着,潸然泪下,低声说:“娘娘,咱们走吧。娘娘的念想,这会儿终于实现了。”
可娘娘已经不在了啊;她当然没办法自己走路。
臧夏跟泓绿两人扶她出了门后,便有辇轿候在门前。
翠盖华摇,车舆辘辘,前后有百余人。乐师奏起大乐,宫城里一片喜气洋洋。
臧夏跟着辇轿,停在涵元殿的门前。
满朝文武候在阶陛前,礼乐大作,远远只见,那玄氅赤袍的帝王抱着怀中的女子,在呼啸风雪间,慢慢登上长阶,拜了天地。
满朝文武多在心中喟叹,陛下竟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时候。
百官朝贺,一时呼声震天,叫人恍然觉得,他们当真还有天长地久,万载千秋。
礼部侍郎官薛俨,却暗自想,陛下前些时候分明已暗下旨意,立程昭仪为皇后,为何会朝令夕改?只因裴妃娘娘诞下皇子么?似乎不是这个原因。
他悄然看向被风雪模糊了的两人背影,忽然想到什么,睁大了眼睛。
他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陛下的新婚之夜,子时刚过,他在文华殿里当值,只听宫里突然鸣钟击鼓,——裴皇后薨逝于涵元殿。
翌日,禁宫中昨日所有喜庆布置,由红转白。天地大雪茫茫,宫城里哭声震天。
大喜大丧,竟只在一日间。
陛下为小皇子取名单一个“煌”字,煌者,光明也,寓意极好。
薛俨奉命拟诏,立皇长子即墨煌为太子,大赦天下。
除此以外,他还听到陛下他淡淡地说,朕有太子,无心后宫,即日遣散,循照旧例,……
薛俨知道,旧例是后妃入寺庙出家。
陛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改口道,不必依循旧例,每人赐金银锦帛、玉如意一柄,出宫各自婚嫁罢。
薛俨微微诧异,但是依命照做。
吩咐完这些,陛下静了半晌,忽然又轻声道,“再替皇后……拟个谥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