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日渐西斜,昏光普世。
墨南衣等一行人正要迎着这暮光回仙庄,却见一位苍颜白发丶身形佝偻的老妪拄着一根木棍,正步履维艰地走向他们。
那老妪一见墨南衣,便声嘶力竭地喊道:「南衣公子,南衣公子啊!救救老身小孙儿的性命吧!」
眼见那老妪薄如瘦风的身子,前倾着就要摔在地上,墨南衣赶紧上前几步,将她扶住。
老妪树枝般的手指死死抓住墨南衣的衣袖,眼珠浑浊带泪,口中道:「南衣公子,还请救救小孙儿一条薄命吧!」
墨南衣心中苦涩,语气悲戚道:「老人家,并非我们不救,而是解药尚未到达,实在无能为力。」
那老妪一听,本是悲痛满面的脸顿时变了神色,鼓眼怒道:「你们墨家乃是仙门世家,起死回生都不在话下,怎麽救个人还如此推三阻四?墨公子,老身敬你为人品性贞直,这才特意赶来向你求助!如今看来,原来传言世家仙门为自保而弃黎民於不顾竟也并非虚言!」
一旁的墨忠闻言,正色道:「老人家,话不可如此讲。水墨镇百姓所中古毒,本就十分难解……」
那老妪敛了神色,起身掸掸衣摆的尘土,叹了口气,打断他道:「何须狡辩多言,这几日墨城百姓死的死,没的没,可曾有仙君来为我们消灾解难?水墨仙庄千百年来,受百姓敬仰无数,没想到大难临头,竟是枉费了一片众望!」
墨良心中有些不平,正要反驳几句,却被墨南衣一句「不得无礼」拦了下来。
老妪见救孙无望,本就遍布沧桑的脸上顿时愁云密生,颇为失望地看了墨南衣一眼,颤巍巍握住手里的木棍往回走。
墨南衣轻叹了一口气,只道:「此次灾祸,墨家本就无功,百姓失望也在所难免。」
墨信在此时开口道:「可错不在我们,而是那背後投毒之人,那老人家怎能说出那番话语?」
墨南衣回头,看见满街都躺有体肤溃烂丶命悬一线的百姓,不免放低了声音道:「待无俦归来之日,便是可救人治病之时。走吧,今日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
话语间,当即有几名百姓断魂咽气,霎时悲哭声响,哀嚎满街。一位衣衫褴褛不堪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地当街痛喊道:「死人啦!又死人啦!」
「天降大灾,世有大难!若想苟求一命,听我一言!!」
长街之上,哭闹皆静,一时无声。
那男子慢慢从街头移到街尾,整个过程无人打扰。他张嘴,满脸疯狂之色,露出几乎没有血色的口腔,一字一句道:「此毒可解!此毒可解!那水墨仙庄的人收着藏着不肯告诉你们,那就由我来说!」
「这毒名叫七阳,中毒者只有七日寿命。吃一口圣人肉,增十年阴阳寿!这是古书《诡契录》上写的,绝对错不了!」
墨南衣心中一惊,暗道此人来路绝不简单,不然又怎知《诡契录》上的内容?
墨忠怒道:「大胆贼人,竟口出狂言,惑乱民心!」
「我口出狂言?哈哈哈哈哈!」男子回过身,只见他唇色发紫,面如黄土,大笑着反问墨南衣,「南衣公子满腹经纶,博闻强识,不如告诉诸位,我可是口出狂言?」
墨南衣看他一眼,凛声道:「一派胡言,岂可当真?」
「不试试怎麽知道是假的?」男子额前头发散乱遮住了双眼,他面向墨南衣等人,「水墨仙庄乃百年仙门,个中子弟自然是灵骨仙气盈盈,心思无邪,至纯至善,不知何人最符合这『圣人』一词啊?」
墨信冷冷道:「你若执意如此胡言乱语,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说了不说了,在仙门世家的人面前,吾等平民怎敢嚣张啊?」男子摆摆手,语气中颇有几分笑意,晃着身子,利索地往地上一躺,「吾等蝼蚁之命,又怎敢劳烦堂堂墨门来解救?」
墨南衣瞧出几分蹊跷,问道:「你究竟是谁?或是受何人指使?」
「我?」男子指了指自己,眼珠转了转,「无名小辈,不值一提。」
街中百姓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丶窃窃私议,甚至有人站出来问男子:「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男子摇头晃脑,嘻嘻一笑道:「千真万确!」
那人听了,面上不由一喜,仿佛看见了救命仙人一般,喃喃自语道:「有救了。有救了。圣人,何处有圣人?!」
男子伸手,意味深长道:「远在天边,不就,近在眼前麽?」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流动的黄昏与傲世挺立的墨南衣融合在一起,构成一幅不似凡尘的谪仙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