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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臣小说>兰台令史官职很低吗 > 第17章(第1页)

第17章(第1页)

饭後嬴光沏了一壶茶,一来消食,二来手上有活,也少了几分干说话的尴尬。他动作利落地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明夷面前。

「这麽久了,竟然还没泡过茶给你喝。」

「茶?」明夷狐疑地盯着眼前飘着淡淡香气的一小杯青褐色液体。他认知内的茶,或许更像今天的汤。

嬴光点点头:「这三千年,民间饮茶之风愈盛,茶叶的饮用方式也历经几次更新叠代,演变成如今方便快捷的泡茶法,风味也与最初大相径庭,惟有这缕茶香,三千年始终如一。」

他所言,激起明夷眼中微澜。明夷端起茶杯凑到唇边吹凉,下意识以袖遮面,低头却看见自己光溜溜的胳膊,遂一笑,只低头抿了一口茶汤。绿茶本味清甘,沁人心脾,明夷抬眼赞道:「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又……似曾相识。」

「明大人,你要和我说什麽,都但说无妨。」嬴光平静地看着他,温和的目光落在明夷脸上。

「我……」明夷咬了咬下唇,这个於礼不合的表情只在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他目光沿着面前茶杯的杯沿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先前在我的坟茔,是我一时失态,我明白你是好心。」

说到底,更失态丶更没有分寸的还是嬴光。故在明夷说完这句话後,嬴光错愕了片刻才哑声道:「是我在这件事上越俎代庖了,说到底,前尘往事如何,我这个後来人又有什麽资格在你面前妄言。」

「但我今日不是为了同你分辩谁有错。」明夷继续说道,「你说得对,你是後来人,这些旧事史书若是裁剪失当,你又从何得知呢?」他情绪不明地笑了一下,抬头看向嬴光,「嬴光,现存最完本的〈列国通志〉,是你常放在四楼书案侧的那一套吗?」

「对,那是还未正式出版的最新修订版。」

明夷又问:「那你看过二楼的那套没有?」

「你任兰台时编纂的那套吗?我记得是没有编完的,到第70卷。「嬴光记得很清楚,《列国通志》写到第七十卷,内容正好是失照亡国後被送入大泽王都。

他清晰地说出原本的卷数,这令明夷有片刻愣神。「没错,兰台二楼只我有资格使用,存放的书籍大多是我编纂的成书与手稿。你看的那套就是我未经誊抄的〈列国通志〉原稿。」

明夷的原稿大多无甚涂改,再长的篇幅都是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偶有因斟酌用词而停顿凝滞的墨点处,都无比精妙。其中惟有一卷,数不尽涂改删减,竹片都被削得凹凸不平,如同一块块经过灼烧面目全非的虬结肌肤。

「完成的七十卷,你……都看完了?」

嬴光不知他用意,只实话实说:「刚回来那两个星期就都看完了。」

明夷要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被嬴光拦了一下,嬴光用镊子夹着茶杯,倒掉凉透的茶,为他重新添了一杯温热的。

「我虽不曾与你共事,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能看出你的史学造诣,在当世应当也是佼佼者。」明夷直视他一片澄澈的眼底,柔和的语气透着难以察觉的逼问意味,「难道你看不出,这份手稿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驾到驾到

第21章21。面目全非

这位来自三千年前的史官告诉嬴光,自己当年编纂的官修史书有问题。嬴光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神情,感受眉眼间蕴含的情绪波动,清晰体悟到明夷所透出的,并非对修史无法畅所欲言丶秉笔直书的愤懑。

「我知道,」嬴光轻声道,「没有完美的史书。」

明夷却闭目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嬴光低头抿了一口茶,实则在脑内斟酌下一句回答的用词,「明大人,司马迁作〈太史公书〉尚有偏私,何况你我。」他叹了一口气,明夷暂且没有直说的问题,嬴光在还是高中生时也困惑过,甚至在第一次参与编纂史书时也纠结过。当时的他既入穷巷,所幸还知道回头,明夷却似乎一直被困在这方天地,「史学家也是人,感情也是学术的一部分,正如不同的人写史有不同的风格,也是因此史书才会具有文学性,史学才能成为一门学问。明大人,你长在中国传统史学观念的形成时期,道理你一定比我懂,可怎麽就钻了这个牛角尖呢?」

明夷却不说话了。不知真的是旁观者清,还是嬴光这个後来人解构问题的手法太过简单粗暴。如果受环境局限无法如实记录史实不是史学家的错,因个人情感而记载失当还不是史学家的错,那这份工作岂不是人人都做得?每每看到後世史书提及这段由他一手修订的历史,见其面目模糊,明夷总觉得那些文字像一只看不清五官的洪水猛兽,下一秒就要将这渎职的史官吞没。

「我想你应当也读过司马迁,这位对你来说是後生的史学大家,同样也是文坛巨匠,他那些真情流露的表达都是这位大师鲜活人格的点缀……」

「你不必为了开解我而出此言,」明夷沉声打断他的安慰,「我终究不是司马迁。」

「此人写史,文直而事核,不虚美,不隐恶,这个後生,我不如他。」

「可你的手稿和成书,也从来没有虚美之言,更不曾有隐恶之行。」嬴光颇为不解,明夷为何总对自己如此苛责?「你曾隐去过旬恢一桩暴政,曾捏造过失照一件功德吗,至少就兰台里的书来看,没有吧?」

「可兰台里的书没有记过,旬恢曾因我爱鹤羽而下令各郡县捕杀白鹤,数量与质量不达标者一律加赋。」明夷苦笑着,亲口向面前这位後人道出史书不曾记载的另一面,「兰台里的书更没有记载,旬恢穷兵黩武,四处征战,广纳亡国王室少男少女,而我身为兰台令史,却出於自保考量,後来从未再劝。」

「嬴光,如若不是我这样不人不鬼地站在你面前,单凭史书上那只言半语,谁能看清我明夷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明夷僵硬牵起的嘴角一直没有落下,眼眶中的泪水却滚落下来。鬼的眼泪,落不到地上就会化作一缕轻烟,泪落一滴,明夷的身形就薄一寸,「这样一本史书,开卷竟刻着我的名字,篇末竟钤着我的印鉴。」

嬴光对那套手稿已然烂熟於心,於是斩钉截铁道:「可这段不是你写的,从用词到段落排列,再到详略剪裁,根本不是你的风格。关於你前半生记述的文笔我不认得,後半生的文法和墓碑上的祭文很像。」

「不管是谁写的,最终将这些文章编辑成册,盖印通过的人是我。」明夷依旧在落泪,突然又想起了什麽,神色更加枯败,「况且〈兑朝元君本纪〉总是我写的,你可知,兑朝开国君主失照,就是旬恢本纪里的归明?」

归明是旬恢最喜爱的男宠,关於此人最有名的记载,就是他曾将旬恢耗费一座金山给他打造的宫殿付之一炬。「归明」这个名字常被史家赞誉有加,因为在旬恢决定修建金殿之前,他曾绝食自伤以明志。

从没有史书记录过,这个在旬恢的夜夜笙歌里倔强挣扎的归明,就是後来篡位的失照。

「睽甫一登基,就有大泽旧臣嘲讽他是亡国公子,前朝禁脔。」明夷用发颤的声音尽量平静地叙述,眼泪却一刻也没停过,「於是我在编写旬恢本纪时,将归明与失照完全割开……从此以後没有人知道失照为何励精图治,为何逐鹿中原,为何早登大宝却总是妥善安置亡国遗孤……落在史册上,失照再也不是失照了。」

他肉眼可见变透明的躯体吓到了嬴光,嬴光越过茶台去抹他的眼泪,却只捻到一缕青烟。

「你先别哭,别哭!」嬴光按住明夷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在这里等我。」话毕就冲上二楼去找明夷的玉佩。那小道士说过,明夷突然变透明是魂魄不稳的徵兆,那块玉佩可以暂时压一压。

待嬴光从二楼书案旁找到那枚刻着晋卦的玉佩下楼,明夷还在原地流泪,已经半透明的身躯抖若筛糠。

「明夷,轻Tuan咱们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嬴光试着去拉明夷的手,还好可以碰到。他将那枚玉佩塞进明夷的掌心,握着他的手攥紧,按在他心口,「再怎麽样都过去三千年了,大概你自己也记不清当时为什麽要那样做,都过去了,过去了……」

半透明的身躯在嬴光怀中终於减轻了战栗,在玉佩的作用下眼泪也流得不那麽凶了,只是身体还轻得像一团随时会散开的雾。

嬴光单手抱着失去知觉双眼紧闭的明夷,另一只手去够桌上的电话,打通了李三宝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年轻道士一听明夷流泪了,便心急火燎地说了句马上到,随後就挂了电话。按他所说,嬴光把明夷抱到了墓碑前的竹林,坐下让昏睡的明夷靠着自己的肩膀。

李三宝拎着一堆法器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明夷的情况还算稳定。

月华轻笼,竹影透过明夷的身体落在嬴光怀中,让这场景更添几分诡异,李三宝顺着後院小路走来,看到这幅场景,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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