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看着江意秋强挤出来的一抹笑,不解:「什麽?」
江意秋起身,低压着嗓子道:「他不会让我死的。」
那日没用完的梨花白还剩了小半瓶,幸得江意秋没有把那瓶子给砸地上,不然江蘅还要再跑一趟皇城。
他看着江意秋捏着瓶身,瘫坐在一把摇椅上边,眼神不屑地望着自己。
江蘅走进,低头看着眼前毫无将军风貌的人,开口道:「看来乾圣王已经想通。」
江意秋的长长的卷发落在雪泥中,恰到好处的弧度,就连江蘅都为这张人神共愤的脸心里有所触动。
江蘅没有听到回应,接着又言:「需要帮忙带话吗?」
话毕,江意秋倏地长叹一口气,「人都要死了,谁还管有什麽话要说?本王说了,你会原原本本带到?」
他们两个到目前为止的关系一点也谈不上好,但江蘅没有必要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当然,乾圣王这麽多年立下赫赫战功,是我们大靖当之无愧的第一将军,这点小事,乐意效劳。」
江意秋听罢,哼笑出声,「第一将军」丶「乾圣王」,不也是被抛弃的棋子?
「那就委屈江大人,做一回传话的太监。」
他抬手将那木塞拔出,端详着「梨花白」三个字,倒入准备好的一个瓷白的玉盏里。
「这死法,倒也还能接受,至少死得不那麽难看。」
江蘅没有出声,他看着江意秋端起那鸩酒,听见他说的最後一句话:「告诉他:微臣叩谢皇恩。」
江意秋仰头尽饮,眼神决绝狠戾,痛苦难耐地躺回了摇椅上,拉下眼帘,嘴角的鲜血顺着往下淌。
江蘅伫立在一边,看着人咽了气,深深叹了一息,弯腰将那灯叶拾起来,随他一起回了皇城。
禾苑听罢,看着眼前呈上来的刀,骤然间一口血瀑喷涌而出,朝堂里众大臣见状,一齐陷入慌乱。
第76章芍药
「你……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禾苑倒在龙椅上,一双微红的眸子大睁,眼下熬得乌青,像是好几日没休息过。
江蘅同一众大臣跪地,未敢再做声。
九旒冕上的流珠在空中晃动,禾苑凝视着那把再熟悉不过的刀,上边还留了血痕。
「怎……怎会?」
那触目惊心的血色映在禾苑渐红的眸中,他支撑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下台去,在江蘅身前停步。
江蘅手上一轻,又言:「他死前……托微臣给您带一句话……」
禾苑闻言立刻望向他,只听江蘅颤颤道:「微臣叩谢皇恩……」
微臣叩谢皇恩。
话毕,只听得那刀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哐啷声,禾苑一双凤眸中红血丝遍布,他揪起江蘅的衣襟往上狠狠提,冷眸中寒光四射:「他当真……死了?」
江蘅被这力道狠狠拽歪了身体,连带脖子都被扯得一阵剧痛。
「是……乾圣王未曾抗旨不遵……」
大殿内跪伏着的一众大臣唏嘘不已,徐章甫上前,面带悲痛,声音沙哑苍老:「皇上保重龙体,幸得在年前逼退了西戎贼人,此战,乾圣王功不可没,老臣请求将乾圣王的遗体接回,厚葬……」
此话一出,大殿内无人不应。
他们等着皇上的准许,可迟迟没有听见出声。
死亡般的静谧笼罩着所有人,低到极致的气压让人喘气都困难。
「朕……要亲自去验明!」
禾苑一抬衣袖,擦掉了嘴角的血,他那双细长的凤眸中红色遍布。
徐章甫闻言立马反对:「皇上万万不可啊!凉州战乱刚平,咸阳的危机也还未彻底解除,须得您坐镇才行。」
江蘅也跟着道:「况且各州混入的西戎奸细目前正在清理之中,保不齐有漏网之鱼,这个时候前去,难保皇上的安危!」
「是啊……如今年关在即,许多事宜还得皇上亲自定夺裁决。」
「况且江大人亲眼所见,当是……」
久久,禾苑在小年的搀扶下回到龙椅上坐下。
「皇上保重身体……」
小年看着禾苑衣袖上边的血迹,沉默地抿唇,小心翼翼替他在後背顺着气。
禾苑垂眸冷冷望了望下边众人,嗓音里带着寒意:「孙将军现在到哪里了?」
兵部出列道:「回皇上,昨夜才收着消息,已经过了合州。」
「怎的如此慢?」那语气稍显不耐烦。
地下那人立即伏低了身体,颤颤道:「孙将军有传信来说,合州州府大人请将军帮忙前去指导一二,故而在路上耽误了两日……微臣想着明日也便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