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姗姗来迟,重返熔炉,却因恻隐之心被反将一军,替他背负了一切杀孽,尸骨成了炉盖,妖灵被封入熔炉,受无尽焚刑。
自此,他可以安坐在熔炉边,无所顾忌地「炼丹」了。
每天都有人死去,但熔炉无法运行往生,积攒在熔炉中的怨气越来越深重,甚至连熔炉中的不灭真火隐隐式微。
时日渐长,他甚至有馀裕离开熔炉游历人间,他救人丶收徒丶广交好友丶广结善缘……甚至凭藉着他用熔炉生魂所炼丹药,他已桃李满门,功德加身。
而吞服过他用熔炉生魂所炼丹药的修士不知凡几,他们同样富有功德,且因果缠身,以至於仅凭雷劫早已无法清扫这乱作一团的人间因果。
他的名字传遍天下:引心宗宗主丶枫灵岛岛主方赭衣。
几百年来,过多的灵气积压在熔炉中,一朵妖物应运而生。
它生长在熔炉边,沾染了不灭真火,本不该丶也不能涉身人间。偏偏在又一次熔炉试图自净不成时,千年大妖无法消解的怨念撬开了一条缝。
一切因妖而起,熔炉最终选择让妖来了结。
於是,这朵小妖受熔炉恩赐,也带着熔炉的使命,他该在离开熔炉之後破开封印,让熔炉重新运转,让生魂得以往生……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破开封印,就忘记了一切。
一个在凡间因果缠身,出身於功德圆满之家,却还不曾造下杀孽的孩子,他挥刀向妖物,妖物懵懂不知还手,只知道熔炉的规则,终究无法对一个「无辜之人」动手。
但这个孩子尚存一丝恻隐,他也在想:我这麽做,是对的吗?
他将莲花的莲子剖走——那是熔炉所赐的权能,不灭真火——他按照要求,将莲子交给方赭衣,这份权能便让方赭衣突破大乘,修至半仙。
但他也手下留情,给这朵莲花留下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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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冲便明白了。
所以在记忆伊始,他流落人间——因为他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也失去了熔炉所赐的权能,只有一双原本就属於他丶在熔炉中沾染真火而生出来的眼睛。
他本可以重新修出来新的莲子,随着修为攀升,再次完成开启熔炉的使命——可是,只因为人间闲适,他就抛弃了新修炼出来的莲子。
所以朱不秋斥责他——因为这个厉鬼执念之深,几百年的焚刑都无法消解其怨愤,他修出一道新的灵体离开熔炉,却发现寄予一切希望的自己,竟然抛弃权能,贪恋人虚伪的情谊。
十几年漫长的幻术,只是为了让他开心而已,朱不秋只是希望他玩够了丶梦够了,就快点回到熔炉而已。
所以当他第一次踏足枫灵岛,又返回露州城之後,朱不秋将他的眼睛物归原主。
而那一次火山爆发的意外,该是熔炉中万魂的震怒——他承熔炉天命而出,却背信弃义,在人间享乐。
他的诞生原本就是因果之外的一个谬误。
如果不是熔炉被封印,就不会积压太多怨气无法消解,也不会有洗炼过的多馀灵气溢出。所以他就是为了破开熔炉封印,然後再回到熔炉,安分地等着被不灭真火化成灵力,反哺世间。
原来他本不会有机会与人结下因果,更不该贪恋人情……因为他生来,就是为了革邪反正,自然也要将自己这个谬误同样「革」去。
可是,好像没有人问问他,问问这一切因错而生的生灵,愿不愿意就这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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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清这一切之後,红冲终於又化为人身。
恰在此时,竹碑化成黑灰,从他怀中洒出来,转眼间被火海舔得乾乾净净,连一粒渣滓都没有留下。
厉鬼魂灭,神通自然化灰。
虽然是千年竹妖化成的厉鬼,但他唯一的弱点尸骨还在熔炉大阵中,方赭衣想要凭藉尸骨寻到朱不秋的踪迹,自然算不得什麽难事。
只是朱不秋幻术高超,又栖身於这片鬼气森森的乱葬岗多年,若他不肯主动现身,方赭衣哪怕知道他在这里,也无法奈他如何。
……这才有了这片不灭真火所成的火海。
这世间只有不灭真火能杀伤他,但真火栖身於熔炉,唯有红冲受赐权能,哪怕方赭衣霸占了莲子,也终究无法将这神通参透,更无法手到擒来,所以这莲子在方赭衣手中,其实更接近於一样法宝。
方赭衣遍寻不得朱不秋真身,於是破釜沉舟,哪怕损失一颗莲子,也誓要让朱不秋今日灰飞烟灭。
不仅如此,以这山为炉鼎,恐怕朱不秋的残魂也早已被他炼化成丹……也不知这颗引心丹,方赭衣还舍不舍得赐予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