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冲试探道:「如果他也有苦衷呢?如果……」
「莫说这些。」乘岚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忤逆天道,走火入魔之徒,哪怕有再多苦衷,也不是他作乱的理由。」微微一顿,又似带几分怅然道:「如果不是他,兴许含徵……」
如果不是魔修作乱让乘岚背上了质疑,如果不是为了围猎魔修和方三益,主峰便不会被布下大阵,乘岚也本可以守在他们身边……
一切决策乃是项盗茵所定,天灾并非寻常人力可致,这些道理乘岚都懂,也因此与项盗茵生了隔阂,但到底也只是隔阂——他没法不因此恨上魔修和方三益。
如今方三益已死,若说乘岚最想要谁的命,除却那不知身份为何的真凶,便是这个魔修了。
红冲默默地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二人的视线转而落在红冲手中的刀上。
乘岚静静凝视了片刻,将手亦搭在这把刀上。
他的真气勾着红冲的真气一同注入刀中,认真地铭刻下一个阵法。
「这是……」红冲微微抬眼。
「同生共死契。」乘岚笑了一声,仿佛只是说出一件最普通不过的小事。
可他所做的,分明不是一件小事。
方才红冲是明知故问,同生共死契,顾名思义,无需赘述。红冲是不明白他为什麽突然要这样做。
殊不知,乘岚早有此意,只是从前那些时日红冲浑浑噩噩的,他不好占妖便宜罢了。
「这把刀的邪异,至今都没解开,或许我本该将它束之高阁。但我有时也在想,如果我早些将它交给你,是否你就能早些恢复功力,而小草也不会……」乘岚苦笑一声:「我不知道。但是,或许它与你真的有什麽缘法,我不懂,我只要你平安就好。」
所以他在刀中刻下同生共死契,如果它真的反噬红冲,乘岚也将一同承担,从此他们的命魂相连,哪怕死亡也无法将一人一妖分隔。
红冲亦一时无言。
如果……如果……
他们都沉浸在无尽的懊悔里,因为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最终只能含泪饮下一切痛苦。
可如果酿成一切的人也是原本信任的人,就像乘岚所说的「识人不清」,乘岚又真的能够承受吗?
红冲只知道自己几乎无法承受。
「那把剑呢?一起拿出来,起个名字吧。」红冲撇开心绪,轻声说。
闻言,乘岚便地将剑也从乾坤袋中取出,与刀放在一起。
这套刀剑摆在一起时如此赏心悦目,漂亮精致得像是工艺品,而不是该用来饮血碎骨丶沾染煞气的刀兵利器。
「我不太会起名字啊。」乘岚求助地偷瞄红冲,见红冲亦专注地凝视着这套刀剑,模样是少见的一本正经。他不好再做推诿,只能勉强道:「就按照游元尊者所说的『命道』来好了……不,或许按照我的命更吉利一些?但也未必……」
於是,那两把刀剑便分别被刻上「露杀」丶「藏官」二字。
「会吉利的。」红冲认真道。
乘岚命中已是官印高显,七杀又是主肃杀的将星,官纯杀正,是顶了天的命格——哪怕变成了凶……也总有同生共死契为乘岚兜底。
曾经是乘岚把他支撑起来,牵住了他的魂——所以他笃定。
笃定乘岚千仞无枝,必有悟道之时。
哪怕那时乘岚孤家寡人,而他化作厉鬼,魂也会伴於乘岚身侧。
这双眼中似乎盛了太多东西,无端叫乘岚觉察出一丝微妙的不安来,正欲询问,红冲先打岔道:「那兄长什麽时候教我用刀?」
他才恍然大悟,忆起自己确实曾许诺过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随红冲挑哪一般,他都能教。
乘岚一贯爽利,沉吟片刻,说:「明日一早……不,今日也行。」
这话有几分真假,红冲心知肚明。
分明是一大清早就不得不匆匆出门,结果一缕魔修的气息,就把他从千里之外唤了回来,如今又说是「今日也行」。
并非整日闲适无事要忙,而是他的心被留在家里,哪怕有再多的事,也都不算什麽事了。
可乘岚若是真的如此随心所欲,仅凭私心便将事情推诿,那就不是他了。今日原定要做的事被「教习刀法」挤开,乘岚少不得要用旁的休息时间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