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宋裕朝她弯唇。
片刻走神的功夫,褚迟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被丝巾包扎了起来。这个男人动作轻柔而迅速,她几乎没有感觉到。
“别摘下来。上面有尸体,指不定有没有传染病。还是说,你是因为不惜命才从事这个工作?”
很平常的一句话,但楚岁安从这个男人浅色的眼睛中看到了探寻。
“谢谢。”她抬了抬缠上丝巾的那只手,没回答他任何问题,转身继续下楼了。
自己说的话又一次被忽略,宋裕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没追问,但拔腿跟了上去。
剧院残缺的墙壁上残留着点燃的烛台,将一行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任其随着燃烧而跳跃。
经过一个旋转楼梯,就到了新闻团队和当地难民栖身的地方。这里原本是剧院地下的酒吧,储存着一些食物,不过更多是酒。
看到楚岁安带来的人,里面的人很是惊讶,惊讶之余似乎还有些庆幸。他们虽说因为焦虑而责怪楚岁安的贸然行动,但毕竟不希望这样一位年轻且优秀的记者就这样死了。
而且沦落异乡,却偶遇讲着同种语言的人,未尝不是种巧合似的慰藉。
大概是因为楚岁安的平安归来,原先弥漫在地下室的焦灼气氛淡了一些。人们努力地想要让气氛轻松一些,没完没了地说着话,又很用力地放声大笑。
只有两个人没有参与到其中。一个是在阴影里默不作声地调试设备的楚岁安,另一个就是宋裕。
宋裕斜倚在吧台边缘,给自己倒了一杯没有加冰的本罕利当地特产的果酒,抿了一口,甜得发涩。他皱了皱眉,把酒杯拿在手里,没有再喝,改为慢悠悠地摇着杯子,视线飘向楚岁安的方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新闻团队里的一个女摄像不住打量着这位好看得叫人没法忽视的青年,他身上的衣服看不出牌子,但手腕上的表如果是真的,那可是名贵得吓死人。
于是她凑上前来搭话:“衣服很好看,哪儿买的呀?”
闻声,宋裕的目光从远处的阴影处收了回来,才发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淡声应:“上门定制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们的门店在哪。”
一听私人定制,那女人立刻不吱声了:“哦,哈哈,难怪这么合身。”
“嗯。”宋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女人还想再聊点什么,可却发现宋裕已经收回了短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神情淡然得近乎发冷,全然的疏离与高远。
她意识到自己被忽视了,咬了咬嘴唇。而这时候宋裕的眼神微动,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嗓音低沉但暗含温度:“来一杯吗?”
女人愣了愣才意识到他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另有所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楚岁安背上了相机包,朝着这边走过来。直面烛火的时候,她的眼睛亮得晃人。
她的动向引得这边人的交谈戛然而止了。七八双眼睛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楚岁安先是轻轻摇了下头:“本罕利的果酒不好喝。”然后转过头对新闻团队的人说道:“趁着凌晨休战,我去找信号塔。得把求救信息还有这些天整理的报道发出去。”
惹得新闻团队的同事目瞪口呆:“什么?你还上去?!”
“不是,身体是本钱,你昨天赶工作就没怎么睡觉。”
“上哪找信号啊,这该炸的都炸没了,不如在这儿等着,国内人肯定搜救咱呢。”
“你是真不要命啊?你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和外面交代啊?别那么紧张,我们肯定能获救的”
七嘴八舌的震惊与劝阻扑面而来,只不过最后一个说话的人越说心里越没底,声音渐渐低下去。
楚岁安揉了揉耳朵,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她整理了一下领子,光裸着还有瘀痕的白皙脖颈,平静地同在场的人讲道:“人不会总那么走运的,坐以待毙只是把命运让渡给别人掌握。”
一众只敢坐以待毙的中年男人再一次被她噎住,或者说被她的直白给气到了。他们没有直面地上危险的勇气,也不敢承认在地下只是等死的事实。
楚岁安理解他们,也并没有想要强求他们陪同自己去冒险。甚至说她并不希望有人和自己一起,她已经一个人习惯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当然,单方面的。楚岁安在交际场合里,也不知道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迟钝,总是看不出来其中微妙。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只是事实往往总是锋利的,往往令人难堪。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一声没能忍住的低笑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众人怨怼的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发现是那个眼角眉梢都挂着矜贵的青年,他此时正将唇角的弧度压下去。
“不是,你笑什么?”
“你在看热闹吗?”
在一个随时可能死亡的危险境况里,所有的祥和都是表面上的浮冰,稍稍一碰,立刻就会破碎,显露出水下人们内心的焦躁不安,具象为戾气。
宋裕清了清嗓子,没理会那些人,而是把目光转向楚岁安:“我知道哪里有卫星车。”
楚岁安对上他看似清浅却望不到底的眼睛,茫然了一下。
他的温润平静在一众惊恐绝望之中,实在是有些突兀。
不等她回答,宋裕放下了酒杯,从吧台上支起身体,朝着旋转楼梯就要出发。
“走吧,我带你去。”
他还顺手抄走了放在调酒台上的长围巾,并不忘知会了一下还在喝酒的那两位朋友:“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