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他们硬跟来?”谢明裳理直气壮地拎起钱袋子,晃了?晃。
“谁跟车,谁出钱。”
——
车里的两位小娘子低声说笑了?一路。
车马入了?山。
白塔寺香火旺盛,前山的上山道挤挤攘攘都是香客,后山道却清幽少人?,轻易不?开放。
提前打过招呼,寺庙的知客僧在?山脚下相迎,将大长公主府的马车引入后山道。
山道清幽,自然生长百年的古木遮天?蔽日,随着车行往半山腰,谢明裳的说笑声渐渐停下了?。
越思亲,越情怯。
听知客僧提起,母亲清晨天?未亮便到了?山中。
知客僧这些天?来回地接待谢家人?,言谈间?并不?拘束,实在?是个自然率性的和尚。
“今日
来的是谢六娘子罢?劝劝你家谢五娘。小僧的师父昨晚讲经四谛十二因缘,讲到四圣谛之一的‘苦集谛’时,微笑掂指,指向?门外之人?。”
“只为众生自寻烦恼,采集苦因而?为苦果,以苦为乐。此为苦集谛[1]。哎,可不?正?是贵家五娘?”
“佛门广开,只渡有缘之人?。谢五娘尘缘深重?,和佛门缘分?浅薄,这门窄啊,不?必往里强钻。”
谢明裳听了?一路。
马车行到半山腰的一处清静会客院落停下,谢明裳下车时合十道谢:“多谢大和尚指点。”
面前的院落打开了?。
谢夫人?端庄立于庭院当中的柏树下,身?边两位亲信陪房妈妈眼眶含泪,远远地福身?行礼。
“六娘来了?。”
端仪郡主下车道:“我四处转转,待会儿再过来。”领着人?随意沿着山道往周围踱去。
谢明裳的目光带暖意,目送好?友缓步走远。
她清楚端仪的好?意,身?为外人?自行避开,让她们谢家人?方便说话。
她的视线再往后转时,却又没忍住,嘴角撇了?撇。
端仪身?为郡主之尊都知道避让旁人?家中的内务事,身?后跟了?一路的顾淮……人?还跟着呢。
“不?许进来。”她抛下一句,领着兰夏鹿鸣当先进门。
时隔半个月再度见面,谢夫人?并不?和女儿多客气寒暄,拉着她入客房坐下,直截了?当道:“长淮巷的河间?王府快修缮好?了?。昨日我去看时,正?门已经按王府规制扩建完工,门口正?在?挂匾。”
“你这次在?大长公主府能住几日?能不?能拖一拖,住到新王府修缮完工的时候?”
谢明裳摇头:“河间?王昨晚去了?大长公主府。我只能住两日。明晚傍晚就要随他回去。”
谢夫人?露出恼怒的神色,重?重?一拍几案。
“那混账!你爹临出征前还反复跟我讲,河间?王此人?行事难以捉摸,或有隐情。有个屁的隐情!”
谢明裳神色微微一动。
“娘别急着着恼。听我说。我最近在?他的王府后院遇到的许多情况,和娘心里想的并不?同?。”
谢明裳附耳过去,在?母亲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说起王府后院安插的四双眼睛。
被萧挽风杀鸡儆猴,打得?半死扔回宫的章司仪。
说起宫里有来有往、又重?新赐下的几双新眼睛。
最近王府持续上演的几场大戏。
“王府后院实在?热闹。各方你登台唱罢换我登台,时而?在?台下看戏,时而?粉墨登场,有意思得?很。”
谢明裳想起自己身?上背着的“关耳房三天?不?许吃喝”的戏本,没忍住笑了?。
“娘别担心我。河间?王性子护短,不?对我动手。虽然不?晓得?他在?对着哪家对手唱戏,总之,我在?他后院吃吃喝喝,反正?不?吃亏。”
谢夫人?瞠目听完,面无表情地开始喝茶。
缭缭升腾的茶香里,谢夫人?喝完了?整杯佛门酽茶,把茶盏重?重?一磕:
“不?早说,险些气死我!昨夜睡不?着磨了?半夜的刀,磨刀石都被我磨废一块。”
谢明裳眼睛笑弯成了?浅浅的月牙儿。
她从对坐的矮茶案起身?,坐到母亲身?侧,亲昵挽住母亲的手臂,下巴靠去肩头上。
“谁不?知谢门程夫人?弓马卓绝,是关外出名?的女杰?谁敢欺负娘的女儿,娘横刀拍马,一刀把他劈作两段!”
谢夫人?矜持地把女儿揽在?怀里:“那是。”
“河间?王是个郡王,那又如何,你无需怕他。”
谢夫人?压低嗓音:“宗室王的封号,也就在?京城管用。从前镇守关外那些年,死在?你爹娘刀下的突厥小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