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莉站在对于野草来说四季都狂风怒吼的高崖处,她刚刚背对着我,现在才和我四目相对,就怪异地嘤咛了一声。
我看见她的脚往面积越来越小的土块移动着,她腿边纷乱的裙摆不停地击打起尘土,垂落在旁边的手指上闪烁着星辰的光芒,那是几颗戒指。
她和我一样平静,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像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一样。
“瑞尔,你要干什么?”
久久凝视着她的我,从一片虚空中挣扎出来,像是刚从溺死的错觉里捕捉到现实的光辉,我眯起了眼睛,非常义正言辞地对她说:“应该是我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跳下去。”
我不明白,我更加不明白了,她总是要做一些让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她总是要折磨我。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回身,继续面对空旷的原野和太阳,她挡住了太阳系最大的恒星,就在我的眼前,凯莉张开了双臂,停留了大约五秒,在我依旧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的时候,她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跳了下去,飞而沉滞,矛盾的感觉在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填满了我的心脏。
我的时间停留在了凯莉跳跃的影像里,千千万万次跳跃,千千万万个凯莉失去了生命,但我,像一块屹立数千年的石碑一样,永远保持着无动于衷的姿态。
我的心脏痉挛着,向苍天呐喊、尖叫,这刺耳的爆鸣声穿越了时空,将我指向了无法更改的起点。
1596年。
在一个任何人也现不了的世界,这里有一个国家——拜斯堡,在地图上拥有偌大的版图,然而外来的侵蚀却从未停止。
我拥有的第一个名字——瑞尔。
我早已知道,但眼前出现的第一个人还仍然重复着:“瑞尔!你这该死的!该死的!瑞尔!瑞尔!”
莱锐掐着我的脖子,使我喘不上气来,再我感觉气管快要断裂的时候,他突然松了手,掴了我一掌,在眩晕之中,我觉得自己的脖子断了,大概是要死了。
但星光四处跳蹿的黑暗消散过后,我知道自己只是受了伤。
“你……你敢……打我?”我听到自己胆怯而细微的声音响起。
“你这个贱种。”莱锐拿出一根木棒砸在砧板上,“下次你再敢对我不敬,我会用这个对付你,哼哼……”
看着他离开了,我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我眼睛里看到的是一座充满阴霾的大山移开了,仿佛我就是英雄愚公的化身。
啊!愚公,这是珍贵的,属于被教育过的记忆,我感谢瑞尔的联想力,甚至感谢起莱锐。
但很快,愤怒的烈火灼烧了我,血液也随之沸腾。
我是瑞尔,瑞尔是尊贵的皇室王子,我怎么能接受一个将臣之子的侮辱,他一定要付出代价!
好吧,有时候我真的得佩服瑞尔这弹性十足的底线,等我气势汹汹走到大殿迎头撞上曼多的时候,我的脊梁骨一软,结结实实地给他鞠了一个直角躬。
“诶嘿嘿司令好,司令慢走!”我抹了抹自己神似哈巴狗的嘴脸,心里五味杂陈,于是真就在原地咂巴咂巴嘴,摸了摸泛青的圆下巴,“呸!父子俩都是一个样!”
走进父王办公室的时候又不禁长吁一声:“我怎么不能跟莱锐换换爹?”
一看,我的父王纳仁还在摇椅上睡觉,前几秒才回答的奴才放我进来,居然又跟死尸一般躺着了。我眼前一黑,这辈子是不可能靠拼爹挣活路了。
“父王!父王!”我喊他的同时心里也在喊“死尸纳仁”。
“你就没一天消停的!”老头抖擞着胡子挣扎着从摇椅上起身。滑稽程度跟拜斯堡中心戏剧院的新学徒有的一拼,他衣服上红得亮的丝绸,披在他浑圆的臂弯上也笑得瑟瑟抖。
我伸长脖子,撸起了袖子,配合好我一脸的苦相,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很难不扎眼。
“爹地!父王!这都是莱锐欺负我的!”
“你又跟他闹!”老头只是扫了一眼,又躺下了。
哇,你这死尸,我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但还是得给他点面子,于是我说:“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你再纵容曼多,他迟早也会把你吊起来打!”
好吧,好像也没留面子。
果不其然这老头暴跳如雷,对我。
他突然一巴掌扬过来,我机敏一闪,他哼哧哼哧边追边骂:“诶你个臭小子,死过来!”
“你这当老子的就知道天天欺负小子,敢扇曼多一巴掌不?”
纳仁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似的骂了一路,然后意识到再追我,我非得把他办公室踩得没一处净地,只好罢休。
“哪里凉快你快滚哪去。”老头儿气喘吁吁的指着我说。
我点头哈腰说:“好好好,这就滚。”
这日子是一天也没法过了,看到莱锐我就不禁想到我悲惨的人生,这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但是咽不下去之后得到的是更大的气,莱锐会用他的拳头把这股气塞进我的胃里。
武力……武力……真该死啊!澎湃世界原先没有这玩意儿,这种坏东西明明是我们墟土之境的,瑞尔啊瑞尔,澎湃世界真是越来越混乱了,你可是唯一的救世主了呀!呵呵……这话要是被时空管理员听到了,他们非得以光把我的一层皮扒下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