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再次打量那个青年,黑曜石般的眼眸直直望向他,像一对黑洞,能将人魂魄摄入其中。
不待他先移开视线,那青年先偏头,浓密的两扇睫毛垂着,有破碎的雨珠悬在睫毛尖端,像哭泣未干的眼泪。
微弯的后颈白中透粉,似天鹅脆弱且美丽的脖颈。
段知影察觉自己的手指颤了下。
一种莫名的身体反应,没由来,但带点刺痛感,从指尖顺着血液,细细密密传导到心脏。
青年为他开了门,还教他以后怎么对付卡顿的门锁。
青年主动邀请他吃草莓,他被逗笑,青年语无伦次说了什么,抱着草莓走了。
段知影进屋。
今天暴雨天地污浊,网约车导航失效迷路耽误,老破小的铁门生锈难开,新租的房子又挤又脏……
诸事不顺。
但莫名的,段知影心情不错。
*
那天的初遇,段知影没有放在心上。
上流圈层见识过世间各种令人惊艳的极品,隔壁邻居并不是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
只是偶尔落笔素描时,面对白纸黑描,他有时会幻视那场暴雨看到的黑白。
湿哒哒的黑,通透的白;摄人心魄的黑,微微透粉的白。
素描画不出个所以然,段知影丢了笔,决定换水粉。
今日阳光明媚,他搬了椅子画板到小阳台,恰见老房东留了盆芦荟,叶片缺水枯薄,边缘卷曲。
他却透过那盆枯槁干瘪的实物,看到了被阳光通透照射、色彩斑驳明艳的玻璃芦荟。
他收敛视线,持笔在纸上勾出芦荟叶体的碧绿,而后根据脑中所见勾勒过渡与投影……
一般人难以想象要在绿色的芦荟上使用的粉、紫、灰,他却在高光与阴影肆意迭加。
小笔补色修饰,仅仅十分钟,他就将一盆光彩绚烂的玻璃芦荟绘制完毕。
在有参考但参考不完全的情况下。
绘完,段知影没了兴趣,起身将画板偏转对着阳光,也没想把这幅画收起来,就进屋小憩去了。
等他一觉睡醒,听见阳台的画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才想起刚才还画过一幅画。
段知影回阳台,却一愣。
因为他看到,自己并排着的隔壁阳台,站着先前那个青年。
青年看见他也是一怔,抱着刚收衣服的手臂收紧。
老小区的设计古怪,阳台与阳台凑得很近,段知影目测,只有他一个胳膊长的距离。
也因而,他清晰地看到,那青年呆滞一瞬的表情瞬间明亮起来,像他画中芦荟尖被阳光照得最透最闪电光。
“那是你画的吗?”青年惊叹,声音惊喜且崇拜。
段知影有虚荣心,但有钱人家的生活也遵守边际递减效应,他早已对各种奉承和夸奖脱敏。
只是此时,他察觉到,因为青年的夸赞,内心有点东西在幼稚地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