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年,僅僅是活著,他已經拼盡全力。
十歲那年他被丟進亂葬崗,掙扎著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之後,他看見了母妃。
他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看著母妃牽著妹妹的手從雲岫觀出來,被人前呼後擁地扶上了公主府的車架。華服美婢,寶馬香車,當真是貴不可言。
而他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遍體鱗傷,滿身狼狽。他眼睜睜地看著那架精緻華美的車架轔轔遠去,卻始終縮在角落裡不敢有半點動作。
雲泥之別,不過如此。
他們是親王,是長公主,是郡主,而他……只是一個罪人。
從那一日起,他便斷了回家的心思。哪怕他擺脫了困境,哪怕他坐上了九宮樓主的位置,哪怕他名揚天下威震江湖,他都再沒想過和父母相認。他寧可用翊林衛的身份保護母妃和妹妹,也不想主動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自慚形穢。
這一次,沒有易容便來見父王是他衝動之下的行事。事已至此,暴露身份也是無可避免,但是事了之後,他總歸是要回九宮樓的。
他沒想過回家。
那裡,不會再是他的家。
剛來軍營見父王的時候,他還抱著一點不可言說的期許。而事到如今,是他自己親手斬斷了回家的可能,又何必抱著無謂的希望。
他不敢喚一聲「父王」「母妃」,只是不想聽到父母的拒絕和否認。
——「以後,我不再是你母妃。」
——「本王寧可沒有你這個兒子。」
他連父王一句「失望」都承受不起啊!
他寧可繼續自欺欺人地以為是他不孝在先,是他不認父母,卻不是父王和母妃……先拋棄了他。哪怕是被千夫所指,總也好過承認——
即使是他的父母,都已經厭棄了他。
*
這一夜,不知多少人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翌日清晨,林墨軒收拾整齊,前去正房請安。
公主府的丫鬟進去通稟一聲,卻又出來客客氣氣道:「公主尚未梳洗,請樓主稍待片刻。」雖如此說,卻並沒有請林墨軒進去坐一坐的意思。
十月清晨,風寒露重。林墨軒垂下眼,平靜地頷應下,垂手立於迴廊之中。
不多時,林弈從迴廊後繞了過來。林墨軒躬身行禮,低低道了一聲:「請父王安。」
父王讓他改口,這種小事他總該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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