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离车站,朦胧的黄雾笼罩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顾孟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喉咙紧,鼻尖微微泛起酸意。
完好无损的城市,还有……尚存于世间的人。
四十分钟的车程,出租车停在高楼耸立之间,一片突兀而违和的自建民房旁边。
顾孟然扫码下车,刚取下行李箱,路口旁高高掀起的卷帘门前,一位头花白、慈眉善目的大爷摇着蒲扇走了出来。
老人年过花甲,身形微胖,略显壮硕。
人字拖、沙滩裤,泛黄的标配老头背心都快被穿成了吊带,一瞧身子骨就硬朗得很。
四目相对,顾孟然眼眶瞬间红了。
行李箱孤零零地丢在路边,顾孟然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老人身前,一把将他抱住。
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搂着。
“外公,外公我回来了。”
“黏黏糊糊的干啥,蹭我一身汗,这才几个月没见,别整这死出!”许久不见的外孙回来了,孟高阳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老人的几个月,顾孟然的三年。灾难之后天人永隔,抚养他长大成人的外公再次出现在眼前,顾孟然很难不激动。
他竭力平复呼吸,强忍泪水,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与外公插科打诨:“敢嫌弃我?就蹭,把汗全蹭给你。”
“你小子,老子刚洗的澡!”
孟高阳一脸嫌弃,举起蒲扇就往他头上招呼。顾孟然灵活如泥鳅,闪身一躲,头也不回地跑进门,连行李箱都忘了拿。
老房子凉快,一进屋像走进空调房似的,凉飕飕的。
孟高阳口嫌体正,刚才还嫌弃得不行,顾孟然一进门,他又是放行李,又是翻冰箱。五分钟不到,顾孟然面前的桌子已经多出一盆葡萄、两瓣西瓜,还有各类饼干、面包。
桌子都快放不下了,老爷子还在往外拿,顾孟然知道犟不过,索性端着盆优哉游哉地吃起了葡萄。
“啪”
冒着凉气的冷冻榴莲放上桌,老爷子终于肯落座。
“外公吃葡萄,可甜。”应季葡萄又大又甜,顾孟然想让外公也尝尝,结果刚把盆举起来就被无情地推了回来。
孟高阳也不说话,单手摇蒲扇,笑眯眯地盯着他。
灼热的视线难以忽略,顾孟然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剥葡萄的手微微一顿,埋头小声嘟囔:“看着我干嘛,吃你几颗葡萄盯这么紧,防贼呢?”
分别三年,这三年又经历了太多,顾孟然甚至不敢跟外公长时间对视,生怕被看出一丁点儿破绽。
死过一次的人了,他早已不是外公眼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你不对劲。”
简简单单四个字,犹如惊雷炸响。顾孟然双手猛地一颤,手中晶莹剔透的葡萄“啪嗒”掉落在地。
顾孟然反应很快,抽了张纸巾将葡萄捡起来。
再抬起头时,他眼中慌乱荡然无存,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糟糕被看穿了!现我其实不是你外孙了?”
孟高阳白了他一眼,“少贫。刚放暑假就跑回来,电话也不提前打一个,行李箱还死沉死沉的。顾孟然你老实说,是不是那丧良心的顾德诚又欺负你了?”
虚惊一场,顾孟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顾德诚,这个名字让他生理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