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拦着你不让你回去,你要滚回海城,随你的便,想清楚你现在姓什么,又是谁给你这一切的。想想你妈妈,她容易吗?你负气,连着你妈妈一起受苦,你舅舅操了这么多心,把你迁到他名下当亲生女儿养,你问问自己的心,你舍得一群人为了你难过吗?”
秋予那时十五,也就两年前的事,舒蓉刚换了肾,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时候,她亲生儿子来了光市,和秋予闹得不愉快。
舒蓉在秋予六岁那年收养了她,当时还没和她前夫离婚,离婚后,儿子判给了前夫。
一家四口那几年,秋予活得像一只斗鸡。
福利院的生活让她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被抛弃的、不被需要的、必须强硬的、学会软弱的,在福利院那个小社会,她学得快,活得好。甚至被收养,也将福利院当作自己的退路。
实在不行,再跑回去。
一直跑,总会有路的。
但是捱不住舒蓉对她的好,很复杂难言,人只要得到过一星半点的亲情,就会一直渴望那点甜。就跟黎明前的黑暗一样,熬过最后的黑,就有光了吧——未必,可是说不定呢。
和舒蓉的前夫斗,他赌博,把家都输了,秋予劝舒蓉离婚,终于离了。
和舒蓉的儿子斗,他猥亵她,秋予告诉舒蓉,舒蓉离婚时选了她。
然后她舅舅,秋进南,找到了她,要把她认回去。任凭谁都会觉得苦日子熬到头了,你瞧,生活让你中了大奖,但是舒蓉倒了,尿毒症,要换肾。秋予想着,搭自己这辈子进去,都要让秋家出了这笔钱。
可他们说,都是秋予害的。
舒蓉的儿子周顺,指着她的鼻子骂,要不是为了她,舒蓉压根不会害这病。舒蓉自己常看着全家福叹气,去庙里做了好几场法事,把拿药的钱省下来给她前夫烧纸,有时看她,像在后悔。秋予更是把秋家的几位长辈气得进了医院,亲生母亲让人告知她希望她离开。
她想回海城。
疯了一般地想。
海城没有家,没有妈妈,什么也没有,但是有回忆。
她想回去。
她奶奶苦口婆心,和她说了上面那段话。
秋予还是走了,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去了海城。
住在海边一个高档酒店,她以前路过很多次又不敢进的地方。
她花钱带着一股狠劲,讲究的是一个“最”字,简言之,就是不把钱当钱,花秋家的钱花的不心疼不手软。
年纪还是小了,花不出去多少,秋家也知道亏欠了她的,没在这三瓜两枣上限制过她。
那边太了解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舒蓉捏他们手里,秋予胆子破天都不可能撒手不管她妈,小孩子,总要回光市。
秋予圆了自己一个梦,还小些的时候就想学潜水,在海边学会了游泳,没那条件学潜水,这次花了小半个月考了青少年证,就等着跟潜店出一趟海。
潜点她很熟悉,青里沙海域。
她养父染上赌博的瘾也和这地方有关。
青里沙海域前朝沉船遗址被她养父那一批渔民现,她养父利欲熏心,开船过去非法手工挖掘水下文物,后来被关了一段时间,出来后就开始赌博,开口闭口就是倒货。
他开船带秋予去看过,那里是个小峡口,暖流向东穿过珊瑚礁,继续往东北流动,使这一小片海域的温度高出周围。深蓝至黑的海水下就是沉船遗址,埋葬着数不清的财富。
“你想不想有钱?”养父问她,逗小孩。
秋予不爱和他说话,他偏心他儿子,脾气上来了会揍她,她习惯性在他面前装聋作哑。
此时,夕阳西下,秋予正穿着潜水干衣坐在船头看日落,偶尔抬头看眼青里沙,漫不经心。
潜导也是海城本地人,和她用方言对话:“去过青里沙吗?”
“去过,但是没下过水。”
正聊着,身后有个身影罩下来,秋予回头看他,见那人和教练沟通:“人齐了就出吧。”
潜导扭过头又来给秋予介绍:“这个人和你差不多大,至少有8o多潜的经验,我把你交给他,潜伴是他,ok?”
秋予比了个手势,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