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坐在前面,神色不变,道:“公子听过?”
信陵君心中一沉,轻轻抽出铜剑,横在膝头,道:“听是听过,但却不想你也能说。这故事太精彩,不能空听,我且击剑以为和。”左手指尖轻弹剑身,出“铮”的一声,余音袅袅。
女人俯道:“请公子安坐!”
信陵君再次闭上眼,但却放开全身警觉,罩向那女子。那女子浑如不觉,似沉浸入飘渺的故事之中。
“聂政本是韩人,因为杀人,远走齐国,在市井为人屠狗宰羊为生,奉养一母一姊。”
信陵君听至此,拍了一下铜剑,那小孩应一声:“好委屈!”三人应和,婉如一体。
“一日,濮阳严仲子来访,聂政避而不见。仲子连访多日,方得一见。”
信陵君又一击节,小孩应道:“好气慨!”
“严仲子请出聂政老母,堂前叩拜。堂下摆下酒肉,宾主尽欢!”
一声金音,小孩道:“好度量!”
“酒酣,严仲子献上百金,为聂政老母拜寿。聂政大惊,固辞不受。”
小孩道:“却是为何?”
“聂政道:臣固不知君子所为何事。但老母在堂,赖政供奉,不敢以此身许他人!”
又一声金音。小孩道:“好孝道!”
“一晃多年,聂政老母过世,聂政守孝经年。乃除去孝服,潜到濮阳,拜严仲子。”
小孩道:“好义气!”
“严仲子道:韩相韩累,多欲害臣。其与韩王为宗,左右多甲士。臣欲除之而不得,不得已走濮阳。”
小孩道:“好心酸!”
“聂政道:此事不得张扬,须得臣一人一剑,才能成功!”
小孩道:“好勇气!”跟着一声金音。
“聂政单剑入韩都,直入相府,刺韩累于阶上。众人大惊,纷纷围上来。聂政一人一剑,格杀数十人!”
金声连连不息。小孩道:“好武艺!”
“韩国甲士围上来,手持铁弩,引而不!”
小孩道:“怎么好?”
“聂政心知难出,乃用剑划破自己的脸,挖出自己的眼,割下自己的鼻和耳,再刺进肚子,用力一拉,肠子流出!”
小孩道:“好可怖!”
“聂政这么做,一是为了不为甲士生俘,二是为了不被认出,连累他人……”
小孩道:“好心思!”
“韩王悬赏寻找识认者。聂政之姊聂荣赶往韩都,认出聂政,遂大呼道:此轵深井里聂政也!大呼三声而亡!”
小孩未再出声。静默良久,帐中才现出一声低缓的金声,袅袅不绝!
女人见信陵君仍微闭双目,俯道:“公子以为如何?”
信陵君睁开双眼,以手拍膝道:“善,甚善!却不知师从何人!”
女人道:“有什么师从,不过自小听人讲,心里竟会了!”
“哦――,从小听何人讲?”
“嘻嘻……”女人又一次笑出声来,“城中市井,哪里不得几个说古道今的!公子怕是住得憋闷了,寻小奴开心!”
“这城中有吗?”
“前几天还来过。大军开过后,就多走了,不知现在还有没有。”
“就这城中便有?那大梁城中呢?”
“自然是有的!难道公子不知!”
“不……不。你说古甚得我心,敢请到府中!”
女人显然吃了一惊:“不……不敢侍奉贵人,但得斗粟足矣!”
信陵君伸手制止她:“大军将至,我要去大帐了。烦请继续看护郑公子,我绝不负卿!”言毕深施一礼。
女人连忙闪避一旁,连称不敢。
信陵君站起,躬身告辞。女人俯回礼,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