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不知道死去的人还会不会有知觉,是否会像神话中的鬼魂一样游荡在人间。但她猜,应该是没有了。
所以她害怕死,害怕像坠入无底黑洞一般消亡。
“好。”谢玄声音温柔极了。他耐心地捋着虞枝冰凉的青丝,没人知道他在心中想着什么,“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
“只是,你需答应我。”谢玄将唇贴在虞枝脖颈上,就在跳动的颈侧轻轻亲吻,不带情欲,只有不舍和郑重,“在我死后,你不得改嫁。为我守孝的三年里,你要着素衣吃素食,每年我的生日都要带着礼物去看我,不许让我的墓前有一根杂草……”
“你胡说什么呢?”虞枝忍不住打断,她手贴上谢玄额头拍打,“不要说这么多话,浪费体力。”
“答应我。”谢玄却固执。
“这种情况下,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虞枝冷静。
谢玄却摇头,“他们的目标是我。”他看得仔细。方才虞枝骑在马上许久都不见他们动手,直到谢玄察觉躲下,他们才慌神着急现身,甚至用虞枝来逼谢玄出声,这足以见得他们刺杀的目标是谢玄,虞枝只是附带而已。
“若是听到他们找过来的声音,你只需逃跑,他们发现了我,不会再追你。若是你运气不佳,那权当老天不愿我一人孤单,让娘娘下来陪我。”
“抛下你逃跑?”
“对,这对于娘娘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抛下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虞枝听出他话中有话,冷笑一声,“谢玄,你把我想得太无耻了。正因为我怕死,才更不会用另一个人的生命来换取茍活。”
谢玄沉默一瞬,转而放软声音,“我中了毒箭,本来也活不了多久的。”
“世间之毒未必找不到解药,寻常毒药都要折磨人四五个时辰才能让人咽气,你未必就撑不到救援。”虞枝解下身上的披风,这还是谢玄的。
她把它系在谢玄不住颤抖的身体上,谢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虞枝的动作。
很温暖,他很想就这么睡过去。
耳边,有坚定的声音,好像做梦一样,他听见虞枝说:
“我不会丢下你。”
引敌
似乎有脚步声靠近。
虞枝尽量将自己身体缩紧,她握紧手中的匕首。这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给予她心安。
她悄悄回首,朝着方才躲藏的巨石处看了眼。
她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谢玄藏在那里,用枝叶花草略掩盖住。若无人细细搜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是能躲过人的,只是若来的人心细,怕会被发现。
所以虞枝决定,若是听到他们再接近的声音,就出声引开他们。她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还是为了保护一个乱臣,但她心底清楚,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谢玄死在自己面前。若是谢玄没躲过搜查,那也是怪他运气不好,她已尽了人事,剩下的只能听天命。
“没有。”有人操着一口流利的胡语同身旁人交流信息。
虞枝曾同哥哥学过胡语,故而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若在白日,定能一眼看到对方。还好夜色正浓,所有暗潮汹涌都被暂时地埋藏在黑暗中。
“必须找到谢玄!”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没等虞枝在脑中反应过来这女人熟悉的声音究竟是谁,她就又急切道:“安平,你知道我是偷偷带着你们跑出来的,若是立不了功赎罪,父王饶不了你我!”
虞枝不可置信,这声音分明是库狄舒!
接下来那男人的话也印证了虞枝的猜测,他道:“公主,其实当初您大可不必着急将功补罪,大王最是疼您,哪怕是您错信了那狡诈的中原人,也是情有可原……”
“闭嘴!”库狄舒恶狠狠,“我当初被那女人欺骗已是奇耻大辱,”她想起虞枝的脸,恨不得将她活捉绑起来质问她为何明明有一副歹毒的心肠,却装出悲天悯人的菩萨样。可她却不知她日思夜想的虞枝就在不远处,她仍一无所知道:“若我此次不能将谢玄带回东胡做人质,我又有何脸面再回去?!”
安平被库狄舒的决心所折服,默默挥手,叫其他人继续向前搜查。
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必须在谢玄的暗卫们察觉到异常后找到已经中箭的谢玄,这是能让他们东胡翻身的筹码。前几次交战,东胡已大伤元气,又被迫吐出燕云这块肥肉,几位大王接连被气得吐血不止,库狄舒心中生恨,终于按耐不住,带了王室死士前往京城蛰伏。没想到真让他们等到了绝佳的机会。
再往前的山路崎岖未经开凿,马匹独自前行都困难,更遑论背着两个活人。
所以,他们必定没法这么快翻出山去。
“等等,你们看!”安平突然压低声音,刚才远处的草突然晃动了下。
有团黑影似乎从中钻了过去。那影子的衣摆轮廓看起来宽大,不像女子服饰。
库狄舒心跳加速,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位置。
安平迟疑,俯身在库狄舒耳侧“公主,那影子虽像谢玄,但是谢玄已中了带有迷药的箭,怎能还行动自如?”
“你不懂。”库狄舒马上低声反驳。山间的风声把她的声音吹散,她不得不也靠近安平的耳朵说话,但即使这样,她眼睛也依旧没离开刚才虞枝待的草丛,“当初我和孙明诚联手给谢玄下了蒙汗药,可他依旧能在乱军中提剑杀敌,听人说直到许久后才倒地。这人体质出奇,依我看,我们箭上的迷药恐怕不能让他即刻昏迷。他必定还有逃跑的力气。”有了刚才的教训,库狄舒没有立刻带人追踪,而是先按兵不动,观察一草一木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