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泉。”虞枝由春桃搀扶着,略回过头去看弯腰跟在后面的胡泉,略疑惑道:“你这些日子越发小心谨慎,可是谢玄因那日我说漏嘴百官议论之事而责怪了你?”虞枝半是打趣半是担心。
若是谢玄因这事而罚了胡泉,当真是让他受了无妄之灾了。众说纷纭,岂是胡泉能管得住的。
“没……”胡泉本想搪塞,但触及虞枝洞穿和愧疚的眼神,复杂的内心渐渐平和下来。他在凤宁宫当了许久的差事,若说从前他只是麻木地把虞枝当成一个需要小心伺候的主子,那现在他就算是把虞枝当做半个可以信任和庇护他的人,这点是谢玄不能给他的,因为虞枝比谢玄多了一点慈心和平易近人。所以胡泉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对虞枝隐瞒。
“陛下怕您因这些闲话伤神伤身,才罚了奴才。”胡泉臀部作痛,只是不好表现出来,一直撑着以正常的步子迈动。
虞枝看在眼里,放慢了脚步。她想问谢玄是不是打了他板子,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意义,便暗暗记下,等私下里叫春桃找太医配了伤药给胡泉送过去。
“日后我说话也该当心些,平白让你受苦。”虞枝说给自己听。
谢玄的性子虽表面上看起来平稳正常,但是他坐在皇帝的位置上,猜忌之心只会越来越重。在一切都还在他掌控中时,他大抵会有理智控制着自己的行为,但当局势失控,谢玄会做出什么事?虞枝已经开始想不到了。一个疯狂的人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拥有着生杀大权。
“娘娘别这么说。”胡泉不想惹虞枝伤心,忙逗趣道:“奴才只挨了几个板子,就得了娘娘这般神仙人物的心疼,真是合算到家了!”
“哈哈哈,要这么说,就该让陛下再多打你几个板子。”不待虞枝回答,春桃便被率先逗笑,搀着虞枝的手臂都一抖一抖的。她心眼直,不知道其中凶险,只是单纯被逗乐。
听得与胡泉同行的冷心兰皱起了眉头。
板子哪是那么好挨的,多打几下,人都要废了。
她终于忍不住侧目,见到的是胡泉陪笑的眉眼,至于他听了春桃打趣后真正的情绪是开心还是悲伤,旁人不得而知。
冷心兰收回目光,低下头。
“胡说。”虞枝伸手在春桃额头上一点,“哪有人愿意挨板子。你这丫头是没挨过,不知道天高而厚。”
“嘿嘿,奴婢说着玩嘛。”春桃不以为意,依旧笑得热闹。
恰这时到了帐外,几人走进去。
虞枝还得出席晚宴,休息不得多长时间就要起来洗漱。春桃留下伺候,胡泉和冷心兰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双双退出去。
“等等!”冷心兰看着前面闷声走得飞快的胡泉喊道。
那平日里唱惯了丑角的人忽然浑身一僵,怎么也装不出信手拈来的调笑伶俐劲。他就这么背着身回道:“冷女官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生疏的称呼,冷心兰咬紧下唇。
“还……”冷心兰素日里能说会道的嘴好像涂了浆糊似的,张开吐字都变得好困难。这句关心她喊不出刚才的音量,为了让胡泉听清,她只能迈着步子朝胡泉走近。
这次罕见的,胡泉没立马躲远。
一股花香味浓郁,又沾染着刚才马车的茉莉芬芳,混合成很好闻的味道。
但冷心兰却只觉得心酸。
“还疼吗?”她轻声,背在身后的手指都在颤抖。
这三个字有足够的分量。
“多谢冷女官关心,早已经不痛……”
“胡泉!”冷心兰咬牙,“你是铁打的身子?流水的板子打下去,神仙也受不住。”
“陛下还要留着我伺候娘娘,怎会要了我的命呢?不过是些教训罢了。当奴才的,哪有不挨打的呢。”胡泉神色平静。只是挨了二十来个板子,这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在宫里,凡是和虞枝沾上关系的都不是小事。从前那些碎嘴子议论新后的宫人是怎么莫名消失的,胡泉一清二楚,甚至有的人就是他处理掉的,所以这次谢玄只是略施惩戒让他长长记性让胡泉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落下了。这许是因着自己叔叔胡伽近身伺候求的情,也许是因为陛下看他在皇后身边伺候得好,念着他的苦劳才格外宽容。
说起来,谢玄的惩罚比当初他在元临宫里时受得欺负轻多了。
不过……胡泉睫毛一颤,有些悲哀不受控制,悄悄从他眼中跑出来。
若是当年没有喜怒不定的元临,家里没有遭灾,他何须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不男不女地活着。
转瞬,胡泉压下心里无力的不甘。他笑笑,“日后我多留心便是了。”这算是给冷心兰的回应和安慰。
日子终归还是要过下去的,他能做的,只是尽量让自己过得好些。留在凤宁宫这位主子身边虽比伴龙侧还危险,但也有许多出其不意的好处。胡泉看得明白,自己若是能同虞枝拉近关系,自己的地位的生活绝对能跃升一个层次。
冷心兰半响没有回话,她袖子下的手攥紧再攥紧,手中里的东西在手心硌出了印子也恍若未觉。
“我……”有东西送你。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粗声打断。
“心兰姑娘!”魏晖眼里冒出光。
二人皆是一怔。胡泉都来不及收回期待的表情,就被魏晖的称呼炸得眼冒金星。
心兰姑娘?魏晖何时对冷心兰如此和善了?
胡泉心里顿时有些说不清的堵塞。他后退一步,向魏晖请安。
“啊,下去吧。”魏晖根本没注意到胡泉,更没注意到他们之间还有未竟的话,只是粗粗不耐烦地挥手打发胡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