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吸了口气,好久才勉强压住了哭腔,颤声道:“别走。”
极轻的一句“……不要离开我。”叫他低下了头,似乎已然不能吐露更多,如此已然叫他足够难堪。
我哪里知道他曾拜尽了世间神佛为求一个渺茫的希望。
求不得、爱别离,人世最苦最痛。愈痴才愈痛。
世人皆觉悲苦的绿蝶仙,于他而言却不见得那样悲惨。
若死去就能化作蝴蝶永伴思念之人的身旁,死亡又有何惧?
或许想到即将见到心上人,或许书生死亡之时心中亦是欣慰的罢?
不似他。
求尽世间神佛,拜尽了庙宇高堂,最终只剩青灯黄卷,一遍遍寻觅只剩下一遍遍的失望痛苦而已。
以至于,他死时怀着满腔悲愤、痛恨,绝望地投入了那片冰冷的黑暗,他头一次当了懦夫,只因绝望和痛苦将他彻底压垮了,他自尽而亡,没有期望,只余满腔心碎和悲戚。
而我很久后才知道,他那一世乃是抱石而死,泣血而亡。
他将自己埋在我留下的小庙旁,但死都不曾瞑目。
这一句“别走”,跨越了两世才终于被他极为难堪地说出口,为那一世的求而不得。
为那一世的满腔孤勇。
没多久,我和姜珣成婚了。
之前的事在如今想来,简直像是一场梦。
姜珣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那破碎的泪几乎像是我的错觉了。
成婚当日,张灯结彩,到处热闹非凡。
只我和姜珣在婚礼上却都神色淡淡的。
我思索着目标达成,任务告一段落,爱恨嗔痴,于我而言俱是不必有的杂念。
他亦神色淡淡,并无太多喜悦,神色仿若笼罩在一层薄雾的后面,显得凉薄又平淡。
大婚之日,我二人如此神色,竟只相对无言。
分明是喜庆的婚礼,仿若因此平添了一分不详。
婚后,我二人亦同样客气,人言相敬如宾,或许是形容我和他的罢。
他每日早出晚归,我不能再如同往日一般同他去府学,反而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
年少相识,也算青梅竹马,婚后却亦只是寥寥。
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思索情爱之事,我愈发意识到情爱不过是一场盛大的错觉。
我常常会思考这种情感,独立于亲情,是一种全然由两位陌生人之间诞生却比有血脉链接还要浓烈炙热的情感是否最终都会归为虚妄。本是无根之花,自然短暂,不能当真长长久久。
色即是空。万物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不过一场幻梦。
这一切其实早在我归于神位之时就已然堪破,如今想来还是对的。
实在无需我过多烦扰。
只恨要我这样的人,却要再凡间为他重塑凡心。我实在并无那样多情感,所做亦不过是我设计好的举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