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口的時候,聲音有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顫抖。
喬璟更後悔說出那句話的同時,又有些欣慰:司一檸真的是多慮了,陳歲淮比他自己想得還要關心他。
「隨便想想,」喬璟說,「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有無盡的時間和精力,生命力強到看不見終點,所以時不時得用些哲理的問題來對沖一下,讓自己清醒一些。」
陳歲淮無言,伸手去撈池子裡的碗,拿起來轉了圈查看有沒有豁口:「我很清醒,你自己慢慢對衝去吧。」
喬璟就閉上嘴,繼續默不作聲地看著陳歲淮將碗筷瀝乾水,然後把台面收拾得乾乾淨淨。
只是兩個人分別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陳歲淮叫住喬璟,又改了說法:「精力太多就去學習,少想點有的沒的。」
喬璟低頭苦笑,他也知道想與不想其實都改變不了現實,可他阻止不了自己思緒亂飛。
或許等到醫院檢驗科開了獎,一切塵埃落定,他就不想了。
喬璟做好了要一直焦慮到一周後拿到醫院郵寄的結果,結果令他十分意外的是,整件事情在當天晚上就水落石出。
當時喬璟翻來覆去睡不著,連帶著靜謐的房間裡也始終靜不下來,直到他聽見客廳老舊的木質地板發出一聲又一聲緩慢的「吱呀」聲,在黑夜中帶給人寒毛聳立的詭異感。
莫非回來的時候魂不守舍,沒注意鎖門?
喬璟緊張得喉頭髮干,卻大氣都不敢喘,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就會引來「賊」的注意。
他正打算拿起手機,猶豫要不要打語音叫醒陳歲淮,如果真的有人入室搶劫,他們兩個人一起出現威懾力說不定大一些——可能也不需要兩個人,陳歲淮的體格擺在哪裡,只要小偷沒有刀,可能看他一眼就自覺逃走了。
喬璟還沒在枕邊摸到手機,卻突然渾身僵硬,保持著手放在被子外面的動作再不敢亂動。
因為他明顯聽到,那個謹慎的腳步聲,直衝著他的房間過來了。
地板「吱呀」的聲音止步在房門外,取而代之的是門框發出的窸窣聲。
房門被推開了。
於是剛才還盤算著叫上陳歲淮一起嚇走小偷的喬璟瞬間改變了想法,他現在只期待著那人看上房間裡什麼東西,乾脆地拿走算了,只要不對他們造成什麼人身攻擊就好。
可那小偷似乎沒有看上喬璟房間裡的任何東西,他甚至都沒有去往床邊的書桌和玻璃櫃轉上兩圈仔細審視東西,反而徑直朝著喬璟的床頭來了。
喬璟記得他床頭櫃裡除了充電線空空如也,指望著小偷打開之後會迅離開。可那人卻什麼都沒翻動,似乎就這樣站定在喬璟床邊——因為一切在黑夜中被放大數倍的微弱聲音,在這一瞬間全都消失不見了。
就在喬璟思索小偷是不是已經悄悄離開,他要不要睜開眼睛偷偷瞄上一眼的時候,一隻寬大的手捏住喬璟方才伸到外面找手機的手腕。
喬璟本就宛如緊密鼓點的心跳聲,這時候已經快蹦到體外了。
他想做什麼?莫非不是謀財,而是害命?
是不是他家老爺子又在商場上把什麼人逼到傾家蕩產的絕境,要拿他這個兒子作威脅抵債?
若是這樣可能還好一些,至少對方拿不到錢的時候自己還是安全的。怕就怕喬岩又翹了哪個達官顯赫的情人或是小老婆,被正主發現,想要讓喬岩斷子絕孫作為報復的手段,那他可就討不到好了。
還等什麼體檢報告,說不定小命就交代在今晚了。
喬璟心裡各種看過的鬥爭電視劇情節走馬燈式跑了一串,就差沒給自己判了死刑,可那隻掌握著喬璟命運的手卻鬆開了。
喬璟:?
這賊有病吧。
他緊張了那麼許久,小偷卻只是捏著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到被子下面。
下一刻,喬璟聽到了一個刻意壓低,卻依然十分熟悉的聲音說:「做的什麼噩夢,心跳這麼快。」
喬璟:……
陳歲淮大半夜不睡覺,摸到他房間裡來到底是要幹嘛啊?他差點就被活生生嚇死了!
喬璟覺得如果這個時候自己突然坐起來問陳歲淮找他什麼事,有些尷尬不說,可能還要嚇陳歲淮一跳,倒不如繼續裝睡,默默觀察陳歲淮。
於是他閉著眼,聽著陳歲淮在自己身邊的動靜。
喬璟聽到陳歲淮似乎是熟門熟路地席地坐了下來,然後感受到自己手臂位置的床鋪凹陷下去一塊。
還沒想清楚陳歲淮到底在旁邊做什麼,喬璟就聽到房間裡響起另一個人平穩悠長的呼吸聲。
陳歲淮很快就睡著了。
喬璟又躺了一會兒,確定陳歲淮再無動作後,才慢慢睜開眼。
他低頭往自己身邊看,陳歲淮竟然真的席地坐在自己房間的地上,趴在床邊,枕著小臂睡著了。
陳歲淮大部分時候不會主動走入喬璟的房間,除了幫他組裝床和後來搬運書櫃的兩次,幾乎沒有再進來逛過。
可他剛才摸黑走進來,竟然完美避開喬璟放在床腳的兩盆綠植,繞開了書桌旁被隨手拉出來的電競椅,以及飄窗上因為擺不下而擠到衣架下的幾座石膏像。
有時候連喬璟自己一不注意都會踢倒些什麼東西,陳歲淮竟然完美閃躲開了障礙物。
如果不是這個人夜視強到極致,那就說明他對這個地方極其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