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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说不出再见（第1页）

吃完潮汕猪杂粉，少年跟着负责照看女孩的保姆以及那刚跟自己组成乐队的女孩一起，一步一步朝着那被定好的所谓“排练地点”：商城钢琴的方向走去。

因为现在距离排练地点还有相当一部分距离，再加之已经成为乐队搭档的关系，林淮安也慢慢抛掉了面对多年不见小学同学的尴尬，一边走一边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那坐在轮椅上的莫芸烨唠嗑起来。

在聊天之中，少年大概知道了那小小女孩在分别这些年的经历。

因为车祸的原因，初一时莫芸烨伤到了脊髓，腰部以下完全瘫痪，双腿丧失知觉，更不能行走，只有靠轮椅代步。这种情况医学上叫做截瘫。

自从受伤之后，女孩办了休学，去粤州的医院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始终没有什么效果。久而久之，就连医生也觉得恢复的概率有些渺茫，建议尽快适应坐轮椅的生活，她才重新回来上初中，最后以应届生的身份参加中考的。

“……每次听到你说起这些年的经历，我总有些恍然的感觉。”林淮安忍不住摇了摇头，显出莫名的感慨，“有时候真想感慨世事难料，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你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啊。”

“亥，只是没了两条腿而已，没什么的。”莫芸烨本人像是一点不在乎残疾这件事情一般，语气平淡又带点俏皮，“反正目前的医学对于瘫痪是没有什么办法的，毕竟这可是神经受损，不能靠截肢并安装假肢来解决——不知道有生之年有没有赛博朋克世界那种炫酷的义体跟外骨骼，说不定我就能站起来了呢。”

说到“站起来”这几个字的时候，莫芸烨的表情明显有些落寞的感觉。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再怎么表现满不在乎跟故作坚强的模样，残疾的事实也不会改变，自己终究还是只能坐在轮椅上，在日常生活之中还是会受到议论与怜悯的注视……这么一路走来，林淮安就已经留意到有商圈内已经有好多人有意无意地瞟着自己身旁的女孩，他于是便轻轻站在她的身旁，尽量与其聊天，顺便遮挡着行人的视线。

……她应该很孤独，平时没有办法跟更多的人说话吧？

总感觉她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打量着眼前这个只有对自己口若悬河，出门在外其实有些瑟缩的，头上别着美人鱼卡的小小女孩，林淮安心情忍不住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就是因为孤独，所以她才会因为偶然间路过公园，就突然一拍大腿说要跟自己组成乐队嘛？

感觉这个可能性很大，但仔细想想却总觉得有些奇怪啊……

“……怎么了呀？”

像是留意到林淮安的沉思与注视，莫芸烨停止了言语，歪过脑袋看着身边的男孩，琥珀色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没什么，不小心走神了而已。”

摆了摆手，林淮安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

“咦，好可疑。”

微微眯起双眸，别着美人鱼卡的棕卷女孩双手环在胸前，沉默片刻，才像是打补丁一般说着：

“你可别多想什么哦……虽然我是走不动路了，但至少过的还是很幸福的，爸爸妈妈也很爱我，所以我才能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不要觉得我找你是因为祈求某种三流青春伤痕小说一样的救赎或是更加文青病的心理需求，真没有哦！与你待在一起单纯只是兴趣使然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意思！”

“明白了，鱼鱼老师。”知道某人有嘴硬的嫌疑，林淮安也没有刻意戳穿，只是神经质地行礼，“那就多陪我兴致使然地建一下乐队吧，万分感谢。”

“……为什么你这话说出来这么让人不爽呢？”

白了一眼那一直陪在自己身旁的少年，莫芸烨忍不住出一声叹息：

“算了，随便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毕竟当务之急还是排练的事情——说起来咱们快到了哦！对于排练的曲目，你有什么头绪嘛？”

“……如果可以，唱一些耳熟能详的粤语歌吧？”

“没问题，毕竟咱们都说了十几年粤语嘛。”

从小到大都在枞化市这个南方小镇长大，莫芸烨双手赞成：

“行，那我想到一歌——要不唱谭校长的那《讲不出再见》吧？这可是粤东省省歌级别的鎏金名曲！”

“可以啊。”

听到莫芸烨的这么一句提议，林淮安眼前一亮。他跟他那干骨科的医生老爸都是谭校长的忠实粉丝，记忆中幼儿园跟小学的时候，闲下来的老爹总爱叼着根玉溪，在逼仄的客厅一边泡茶一边听这歌暗自怀念过世的妈妈，那昏暗却又温暖的一角构成了他难以忘怀的一幕，永远留在了小小少年的心里。

林淮安的老爹总说自己年轻时是枞化谭咏麟，在少年没出生之前就成天开着摩托车去保险公司接妈妈下班回家，一路上叼着玉溪哼着校长的小曲春风得意。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其实是一颗随时能被风吹走的蒲公英，眨眼间便会离他而去，只是加驶过，留下空空的回响，等到多年后停下车来，才现旧时光里那股泛黄湿润的气息其实如同这老歌一般哀伤却又叫人怀念，至此哀叹不已，从风流浪子变成寡言的中年男人，在沉默中渐渐老去。

少年不知道衰老是什么滋味，但因为从小的耳濡目染，小学时的他也相当喜欢唱这歌，有时候走在路上也会哼哼两句，搞的路过的小孩都会笑话他，最后调皮地拍拍屁股加跑开，空留孤独的少年沿着房墙朝着自家的老楼行进。

所以，突如其来的说起想唱这歌，是因为还记得自己喜欢吗？还是单纯的只是巧合呢？

看着这总喜欢对自己笑的女孩，林淮安突然感觉自己对莫芸烨其实一无所知，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与自己接触，但自己却已经不怎么记得她小时候的事情了……一种没来由的羞愧与难为情涌上心头。故等到两人来到约定好的商城钢琴处，看着保姆将小小的女孩抱上琴凳的时刻，少年认真地清着嗓子，如此说着：

“……第一次排练，我会加油的。”

“那必须的。”

朝着林淮安竖起大拇指，莫芸烨得意地哼声：

“别看我脚动不了了，指法还是不错的哦——这次就先由我当键盘手，你当主唱吧？”

“没问题。”

就像是已经合作很多年的搭档一般，两个尚未长大的孩子相视一笑，随后便轻轻点头。

他们终于来到那架钢琴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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