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步行至目的地,石榴红便低下头,出轻轻的惊呼声。
白长庚稍稍瞥了一眼,四周雾气弥漫,几乎看不清奔腾的河水与黄土地的界限了,似乎还隐隐约约能从水里听闻凄凄沥沥的哭音。
白长庚压低嗓音:“战决。”
她们停站在一棵大树边,白长庚取出泪盏,蹲下身子,准备去取水。
泪盏里舀满了水,手刚要离开河面的瞬间,白长庚忽然感觉身体一空,周围的水声与嘈杂之声一下子全部消失安静了。
身后的石榴红与黄土路亦消失了。
她的手上出现了一盏灯笼——是她的心灯。
此地是一片纯白无色的空间,既没有天空也没有地面。
白长庚并不惊讶,此类地方忽然出现这一类怪异的空间,并随时把周围的人拉进去是很平常的,她只感到微微疑惑,收好了泪盏,提着心灯在里面行走了起来。
天地广袤,一片纯白。
她并不害怕,沿着无边无际的白色,跟随着心灯的方向稳稳前进。
周围逐渐出现了几年前阴门百家由于五帝钱的事四处争抢的画面,一派纷乱时期的景象,生灵涂炭,饿殍遍野。
“饿……饿……”
有孩子追着她,紧紧抱住了白长庚,最后半跪着跌倒在地上。
白长庚刚蹲下要去看孩子如何,那孩子忽然抬起了头,狞笑着咬住了她的手。
迅雷不及掩耳的时间,白长庚的手瞬间变得透明,消失了一块儿。
她的心火亦同时变得黯淡了一丝。
白长庚一吃痛,反应过来:这儿是属于神识的地界,恐怕正是奈何桥下面深处的河底秘境!根本不是惯常地方,不可用仁慈心对待一丝一毫。
再往前走,一群妇孺围着死去的老人哭泣,老人垂暮,已是风烛残年。
“道长,道长,救救他吧……救救老人家……”
“求求您了……”
白长庚面色沉静地拂开妇人和孩子们的手,望着他们哀求的眼神:
“我无能为力。”
随即她离开。
在长久的沉默后,白长庚的身后伴随着冷笑和低语,传到她的耳中。
“滚!别再死回来,带着你家全道观的人躲得远远的吧。”
“欺世盗名的骗子!你见死不救,你没有心!”
“道长……白道长……您不爱苍生了么。”
“和她爸一样是个伪君子,当年明明有木币,却还藏着花天酒地。”
“愧为白家家主,医者仁心呢?”
“你们这群混蛋不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么!你们不是有呼风唤雨的五帝钱吗!!做啊,为什么救几个人都做不到啊!!!”
白长庚任恶言在后生生灭灭,起起伏伏,直到它们变作一盏盏的幽绿色荧火,彻底隐没在白色的幻景中。
她微微阖目,停顿一瞬,便再次睁眼,镇定地看清心火的方向,提着灯笼朝着远处纯白色的尽头走去。
这些话,在纷乱的那几年,她就已然听遍了。此时分毫不受影响,白家的风风雨雨,百姓的哭声与悲凄,尽融于过往。
白长庚当然可以听到世上所有人的声音,闻清杏花村人们的每一次哭声,感触到苍生百姓的喜怒哀乐。
奈河水里,果真盛满了这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所有的泪水,所有的情感。
所有的遗憾,所有的不悔。
尽力至此,何须愧怍。
…………
“白长庚,白长庚!”
这边是石榴红在急急推搡着她,总算把她叫醒。
原来,白长庚方才半梦半醒的,和呆住了似的,将将才回过神来。
她正直直杵在这边,手里拿着泪盏,里面盛满了晶莹剔透的奈河水,也就是世人的眼泪。
“无碍,走吧。”
石榴红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