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抿嘴一笑:“谢二公子在燕京是出了名的挑剔,他若是能光临铜雀楼,那便是个活招牌。”
陆乘风半晌没说话。
梧桐等了一会,神色微微疑惑起来,陆乘风不知想到什么,含笑不语。
梧桐轻声道:“小姐?”
陆乘风回神,收起笑意,说:“我知道了。”
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
梧桐又说起一些其他关于生意上的想法,如今正是银钱紧张之时,陆乘风既然已决定全权交于她管理,对之自然信任,全凭她拿了主意。
梧桐在府上待了半日,用过晚饭后离开,饭后陆乘风拟写拜贴一封,让青枫跑一趟送去了谢家。
第二日,日沉西山,华灯初上,一辆马车停在谢府门口。
陆乘风穿着一件暗绣冬袄素裙,裹着昨日新买的暗红缎面披风,雪白的兔毛领抵住冬夜的寒,下车后卓三递过来一个精致小巧的手炉给她暖着。
入冬之后天一日比一日冷,手在外面露久了冻得人直打颤。
府上管家早就等候许久,赶忙将人迎入内,穿过前庭,远远的看到谢允谦站在湖旁同府上下人吩咐着话。
谢允谦挥手让人退下,迎上前来:“陆姑娘。”
陆乘风道:“谢公子。”
谢允谦手微微曲前,陆乘风依言往大厅方向走着。
入客厅后,管家端上来两杯茶,屏退下人,将地方留给二人。
陆乘风端起茶浅浅抿了一口,放下茶盏:“我今日登门,是想与谢公子谈一谈。”
昨日拜贴之中还夹着一封陆乘风的亲笔书信,谢允谦看完信后辗转难眠,途中周丽华迷糊醒来,见他衣裳单薄坐在床旁,背影落寞,担忧问了几句,皆被谢允谦安抚搪塞过去了。
前厅灯火通明。
后园内,周丽华已经显怀,丫环正在小心给她揉着肩,见她一脸心事重重,不由道:“夫人今日是怎么了?”
铜镜映出一张心事重重的脸,周丽华犹豫着叹息,摇头不语。
丫环福喜是周家的陪嫁丫环,自小便跟在周丽华身边服侍,善解人意捏着肩,说:“夫人如今有孕在身,有事可不能憋在心里,对身子可不好。”
周丽华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福喜,你看这位陆姑娘,如何?”
福喜道:“夫人是说陆乘风陆姑娘吗?”
周丽华点头。
福喜冥想片刻,说:“这位陆姑娘,最近在燕京城名头可大了,奴婢出去采办,都能听到有人议论她,说她近来声名鹊起,年纪轻轻便做了官,给姑娘家们挣了好大的面子。”
周丽华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是啊,说起她来如今谁都刮目相看……这样的女子……”
她语气里的异样情绪被捕捉,福喜手顿住,犹豫担忧着唤了一声:“……夫人?”
周丽华眼眸有些哀愁:“福喜你说,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呢?”
福喜明白周丽华的意思了,她联想到近段时日陆乘风两次登门,霎时瞪大眼:“……夫人,这会不会是我们想太多了?大公子对你这般好,这么多年连个妾室都没有。”
周丽华抿了抿唇,没说话。
福喜犹豫道:“夫人既有疑虑,为何不同公子问个清楚?”
周丽华苦笑:“问清楚?说实话,连我自己都对她另眼相看,我甚至于觉得,她若是与谢家结亲,对允谦对谢家的将来百利而无一害,只是一想到她有可能要分走我的丈夫,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福喜哑然,半晌才道:“……定然是我们想多了。”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凛冬
陆乘风的那一封亲笔信中,将谢家如今的境地一一详细举来,又坦言自己此举并无恶意,只是因为她与谢九霄的交情,又加之上次谢允谦一番话俨然将她当成了朋友。
厅中气氛僵滞。
“恕我逾越问一句,难道你真要为了一口郁结不甘之气,让谢家卷入风口浪尖中?”
谢允谦脸庞掩不住一抹凝重之色,他伸手去端茶盏,不由陷入一阵沉思中。
陆乘风本不该插手谢家之事,这是极其的多管闲事之举,可她曾得谢九霄救出乐坊司,不论当初这一举动是还报恩情还是旁的,也不论后来发生的事,现在她既已亲口允诺了人,谢家便与她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坐视不管已做不到。
陆乘风沉吟着看向厅外,谢府景致堪称燕京所有世家中之一绝,一眼望去,湖色林碑,在夜中透出一抹冷光。
谢允谦咽下一口茶,眸光闪过寒光:“不是我不放过旁人,是旁人不愿意放过谢家。”
陆乘风懂。
谢允谦的心结在于皇帝,他自问无二心,却依旧被选择用来杀鸡儆猴,六部混乱,如果他能处置一个在家世与地位上都算得上绝佳的谢允谦,新帝威严顿立,六部谁想重蹈谢家覆辙大可一试。
杀一儆百,百利无一害!
朝廷纷争本就会有无辜的牺牲品,可倘若这个牺牲品,曾为了秦家江山出生入死,任谁也咽不下这一口气。
陆乘风叹气:“周姐姐如今有身孕,明年这个孩子就会降临世上,如果是男孩,以后定然会像你弟弟一样出类拔萃,如果是女儿,那便是谢家的掌上明珠,可这些前提,都必须要你现在咽下这一口气。”
陆乘风顿了顿,又道:“我知是自己多管闲事,可你也知道,我将九霄当成……当成……我半个弟弟,你若是真一意孤行触怒圣威,难道你要将这偌大的谢府交给他?他才十八岁,你放心吗?你忍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