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宅布局与宁国府相似,前面宅院,后面花园,名为姹园。
面积不大但设计精巧,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姿。
柳湘莲自幼对花草园林不感兴趣,柳三也懒得打理,将之关闭多年。
“姹园?”
秦业默念,眯着眼回想。
可惜时间太久,如今年老记忆衰退,似乎很熟悉,一时又记不起详情。
柳湘莲提醒道:“在兴隆街。”
“兴隆街?哦,是柳家吧?”
秦业这才想起,神色稍有波动。
数十年前他尚未出仕,凭着园林设计来糊口,姹园正是其作品。
再看柳湘莲,他心下略有猜测,问道:“你与逸飞先生是何关系?”
“正是家父。”
柳湘莲起身肃立,恭敬应道。
其父柳棱,字卓尔,号逸飞。
竟是故人之子?秦业态度顿时和蔼许多,不似先前那般疏离冷漠。
歉意说道:“恕老夫眼拙,着实未曾想到竟是贤侄,怪不得有如此品貌,风采卓然!”
柳湘莲忙拱手谢道:“世伯谬赞,小侄何以克当!”
听他口唤“世伯”自称“小侄”,颇有亲近之意,且言语谦逊,秦业更觉这少年不俗。
没有世家子弟矜夸浮躁之气,俨然一个小“逸飞”。
他先问道:“最近柳氏新戏声名鹊起,可是贤侄所作?”
秦业早年举业不顺,蹉跎日久,中年方中了举人,功名得之不易。
举业越艰难之人,往往越对这份功名格外看重,优越感浓厚而强烈,鄙视不求上进之辈。
听声听响儿,柳湘莲知此言绝非夸赞,恐怕对自己印象不佳。
这可不行!
他当即肃容道:“小侄虽不才,亦知戏曲小道尔。闲暇时偶然为之,不料竟赢得偌大名声。小侄看来,这份虚名不要也罢!
今边患纷纭,大丈夫自当杀敌报国,于疆场取功名!是以小侄无一日不苦读兵法,无一天不精炼武艺,从不懈怠。唯盼扬国威于沙场,方不负男儿本色!”
“说的好!”秦业颔而赞。
他年迈老朽,多年沉闷,突然被这少年豪情一激,不禁赞叹艳羡,勉励说道:
“事业大小,不在文武而在志向。你若能立志、能果行,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顺口劝道:“不过,还是少留恋梨园之乐,多读书才是。”
柳湘莲感激道:“多谢世伯提点。小侄作此戏本意乃是自警亦是警世。”
“哦?”秦业好奇道:“竟是如此?我听说此戏是赞虞姬贞烈。难道另有用意?”
“世伯慧眼如炬!”
柳湘莲慨然说道:“小侄读罢《项羽本纪》,掩卷不免为之叹息。
项羽起于微末,数载间诛暴秦而号令天下,诚可谓一代霸王,英雄盖世。
然其不知时移世易,分封难续,志得意满不思进取,刚愎自用不纳忠言,祸端深埋矣。
败军之际、临死之时,仍不思悔悟,反以‘天亡我’掩过饰非,实是枉称英雄!
小侄时时处处以之自警,自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遂作此戏以志之。
观者皆知剑舞之妙,殊不知此剑亦足以杀敌斩将、保国卫疆!”
秦业动容,拍桌而赞道:“好个‘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