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聚打着前朝乃是正统的旗号,大张旗鼓地迎天子即位,梁氏遗孤,除了名头,什麽都没有。
诸人心知肚明,他立的是一个傀儡皇帝。
此时节,廉州的汛期已然过去,康安城上,涌出了一轮皎洁的冰辉。
黎明敦不常来康安城,自从入了顺教,他时常游走於乡野之间,这是十年以来,他第一次进康安城。
因为,谢朗要见他。
黎明敦心头惴惴,不晓得为何谢朗要见他。
或许是因为吴玄?教首身死,少主又在绵州,悟一和尚不在,因而轮到了自己?
他一面走,一面胡思乱想。日落之後,陶氏大宅的後巷此时人影寥寥。
他衣袍之後,才轻扣门扉。
片刻之後,仆从便开了门,引他入内。
在一间茶室,他见到了谢朗。
「先生。」黎明敦躬身而拜。
谢朗却问:「高檀如今身在何处?」
少主?黎明敦心头一震,谢朗竟不知少主身在何处?
他念头转了几轮,答道:「少主身在绵州,汨都大典在即,少主尚未北归。」
「高檀何时传信於你?」
「约是五日前,我在淮麓收到了公子的口信。」
闻言,谢郎的神色愈暗,高檀不顾他的阻拦,先往顺安,又南下绵州,非但没有提前将梁太孙一事告予他,如今屡招不回,行事愈发难以捉摸。
「悟一和尚也在绵州?」谢朗猜测道。
黎明敦颔首,耳边只忽「叮」一声脆响,他抬眼看去,只见谢朗将一枚玉佩投掷到他的脚边,说:「黎明敦,自此刻起,你便是顺教教首,你带人南下,将高檀带回康安。」
黎明敦自问算不得什麽聪明人,可饶是他再不聪敏,也瞧得出来谢朗与高檀,师徒之间,仿佛生了嫌隙。
「少主……少主他可是有何不妥?」
谢朗的声音不辨喜怒:「恣意妄为,错漏百出,你说算不算有何不妥。」
黎明敦一听,浑身一颤,再不敢多问。
阴云飘过,挡住了月华,黎明敦自茶室出来,由夜风一吹,才惊觉自己背心起了一层薄汗。
他沿着来路折返,将要走到後门时,听到身後传来一道低声的呼唤:「黎伯伯。」
黎明敦回身望去,惊道:「四小娘子。」
来人正是谢四娘,谢宝华。
黎明敦本就是谢氏旧仆,从前亦在道郡多年,他自然认得她。
谢宝华走到近处,压低声问:「黎伯伯可晓得高檀去何处了?」
又是高檀。
黎明敦眼皮一跳,脸上硬生生扯出个笑,拱手道:「四小娘子,许久不见,夜深了,还是早些归去吧,某身有要事,不多留了。」
黎明敦不肯告诉她。
谢郎和谢昭华似乎也不知道高檀去了何处。
谢宝华转而又问:「黎伯伯如今要去何处?」
黎明敦不答,拱了拱手,抬脚便走。
谢宝华疾奔两步,追到他身侧,小声道:「黎伯伯不肯说也没关系,若是你此去见到高檀,你能不能替我带一句话,就说家里要帮我议亲了。」
黎明敦眼皮乱跳,这种话,他如何敢带。
谢郎今日的态度本就古怪至极,谢四娘又能有什麽心思。
黎明敦脚下愈快,虚应了一声,火急火燎地出了陶宅。
他到了驿馆,牵了马匹过後,左思右想,还是先到了鸽舍,匆匆写了一卷白绢,传信给道觉寺。
悟一究竟在不在道觉寺,能不能看到他的字条,便要看造化了。
悟一不在绵州道觉寺,在寺中的人,是顾淼。
汛期过後,她和高檀便自鸠山而下,继续往南,行了半月,便听说孔聚要胁迫齐良在汨都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