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檀!
顾淼骤然醒了过来。窗外的天光大亮。
她转了转眼珠,才见竹窗上的方格子被日光投在青砖上,一格又一格,宛如无子的棋局。
对,这里是湖阳,不是顺安。
她摸了摸额头,触手冰凉一片。
她出了冷汗。
顾淼深吸了一口气,加快的心跳缓慢平息。
她从来没有梦到过从前,兴许是昨日提到了顺安,她才忽而梦到了顺安旧事。
她晃了晃脑袋,走到院中,捧了冰凉的井水洗面。
冷水拂面,她深吸了一口气。
此一时,彼一时。
顺安再不是当初的顺安,她也不是原来的顾淼了。
洗漱罢,她从院後走到了屋前,只见竹舍前的榕树下,已然立着一个人影。
高檀。
乍然一见,她情不自禁地,与梦中人相较。
眼下的高檀,唇边挂着一抹浅笑,朝她拱手道:「远弟。」
全然不同,面貌相似,举止相仿,可全然不同。
顾淼不知为何,心头松了一口气。
「你寻我有事?」语气多了一两分戒备。
高檀神情未变,目光落在他浸湿的发梢上。
他记得,此处院後似有一处深井。
顾远面孔微白,衬得双眸愈发漆黑,如同两丸黑石浸在深潭中,耳畔的乌发浸湿,水珠顺着发梢一颗又一颗往下滴落,可是唇色却是殷红,犹似被水浸过般湿漉漉。
高檀恍然,移开了眼,徐徐答道:「昨日,未曾寻得时机给你,今日我便前来。」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玲珑的白瓷瓶,约有半指大小。
顾淼皱眉:「这是何物?」
「解酒丸,只需一小粒,便可解酒。」
顾淼拒绝道:「我不要,我的酒喝得不多。」
高檀仿佛不觉冒犯,只好脾气地又道:「你若不需要,尽可赠予旁人。」
莫非是想讨好旁人?
顾淼心中冷笑,并不伸手去接,转而说:「还有别的事麽?将军来了湖阳,我们每日都要去见他,若无别事,我得进屋收拾收拾。」
原以为高檀会知难而退,而他却是一笑:「如此甚好,我自与远弟同去,你有所不知,今日顾将军与将军兴致正好,商定在聚贤堂前,切磋武艺,将军知晓我师从於你,自与你一道而去。」
顾淼一愣,想不到阿爹还能有这兴致。
不过他与高恭惯来明争暗斗,此等良机,他确实不会放过。
此时已近巳时,顾淼只好速速更了衣,戴上兽骨扳指,选了角弓,随高檀往聚贤堂去。
日光遍洒,堂前围满了人,两面偌大的旌旗各立东西,迎风招展。
顾淼与高檀在此地分道扬镳。
她径自走到了东侧自己的旌旗之下,顾闯盘腿坐在旗杆下,面前是一方小几,而高恭坐在西侧的旗下,双方各据一角。
犹为古怪的是,高恭身後站了一旁穿黑衣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带了节庆里才会戴的傩面。
五颜六色,神态各异,一字排开,诡异非常。
「这是何意?」顾淼低声问一侧的齐良。
齐良笑答道:「切磋比武,不论出身,高恭选的武人,都是高氏的武人,遮了面目,比武之时,便可无所顾忌。」
「无所顾忌?」
齐良解释道:「比武当是点到为止,只是孰优孰劣,尚需公平,我猜,对面的武人里,既有高家的公子,又有寻常的兵卒,遮面不识,皆着缁衣,才能不『让贤』,不『偏帮』。」
顾淼扫过一眼对面人拇指上的扳指,竟连扳指都戴得一模一样。
「那我们呢,我们也要戴傩面麽?」
「自然,公平起见,你也去选一张傩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