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妤倒是烹茶妙手,且等她来吧。
第8章旧衣
雨打飞檐棠枝颤,伊人久不至,闷执利剪挑灯花。
剪子咔嚓一下,惊醒岁稔。他哈欠连天:「殿下,子时已过,又是雨夜,郑姑娘若有意来,早便来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李致望向外院,雨花噼里啪啦飞溅,吵得人心烦意乱。
凡人无力改变天意,他从前认为厌恶某种天气的行径极其可笑,而今竟也同凡夫俗子一般,被天气影响心境。
雨幕中,朱门外,他久违的姑娘,撑一把青伞姗姗来迟。
雨水漫过脚踝,浸湿她的裙摆。狂风暴雨,未免风卷走,她两手紧握伞柄,把伞沿压低,摇摇晃晃淌过「水池」。
及至檐下,青伞抬起,合拢,垂下。
郑妤面色苍白,脸上布满雨珠,碎发黏连糊在眉边眼侧,打个卷圈住泪痣,平添妩媚。
李致恍惚一刹,他知她是世间少有的美人,然时至今夕他才明白,郑妤远比他记忆中的模样,更加活色生香。
何为佳人?何为绝色?在这一刻有了具象表现。只此一瞬,万卷书中描写绝代佳人的陈词滥调,皆无法形容眼前人的姿色。
饶是李致学富五车,最终也只能想出,楚楚可怜丶风情万种,这等不及她美貌万一的烂俗词汇。
他一步步算计,一次次利用,算不算暴殄天物?李致低眉敛眸,暗自谴责自己心智不坚。
美色误人,他岂能因这一眼惊艳,对棋子心软?
心中另一个声音又道:食色,性也*,对自己的人生出欲望,无伤大雅。
「郑妤拜见殿下。」郑妤跪行大礼。
剪子尖端扎手,李致放下剪刀,瞥见她後背斑驳血迹因沾上雨水晕染,不由皱眉。
他吩咐岁稔道:「带郑姑娘去偏室更衣。」
「不妨事,谢殿下关心。」郑妤正想开口说正事,李致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郑姑娘无需客气。」
言外之意,她是一把称手的刀,故不能染病,以免贻误正事,并非出自关心。郑妤抿唇浅笑,摆清自己的位置,恭敬不如从命。
偏室,灯火微明,郑妤迅速脱掉湿衣,捡起一旁的衣裙穿上。
系好腰带後,她张开双臂,衣袖垂落,竟出奇合身。
「奇怪,他这怎会有我的衣裳……」这身黑裙是她昔日在宫中穿过的,因颜色暗沉,她并不喜欢,穿过一次後便被丢进角落。
修身衣裙紧贴肌肤,郑妤穿上後瘦了一圈,纤纤柳腰禁不起风吹。李致无端忆起宁远侯府那日,手掌触上她後腰的感觉,掌心似有热流流过,莫名发痒。
他左手端起茶杯,借茶水冲淡喉中乾涩。凉茶浓郁苦涩,唤醒他摇摆不定的理智。
「时常听母后说郑姑娘烹茶一绝,未有幸品尝,郑姑娘请。」李致抬手指向对面位置。
地位悬殊,主客有别,郑妤没想到李致会让她上座,略一欠身,施施然落座,「殿下说笑了,您不是没喝过我煮的茶,只是从未对煮茶人上过心。」
李殊延哪次来寿宁宫,不是她亲自煮茶奉茶?太皇太后屡次当他的面夸奖,他皆一笑而过,看都不看她一眼。
李致被她拆穿,一笑置之,穗丰却见不得主人吃瘪:「郑姑娘深夜前来,莫不是来翻旧帐的?」
「当然不是。」郑妤专心捣鼓茶叶,眼皮未抬一下,「我为何而来,殿下心中有数。」
「你那侍女,本王已安排人去给她治伤了。」
碎茶叶纷纷扬扬落入茶炉,在他话音落下时,郑妤手一颤,茶叶掉入火中,毕毕剥剥燃烧,化为灰烬。
好像有什麽东西,碎掉了。她接着撒剩下的茶叶,了然笑道:「果然是殿下的手笔。」
猜测是一回事,未得验证,尚有转机,可他亲口承认,又成了另一回事,他的绝情板上钉钉。
李致後知後觉被她套了话,顿感烦躁。他向来不怕对她展露自己的狠辣,想着把她吓得不敢靠近才好,今夜却不知着什麽魔,下意识在她面前装良善。
「但你照样来了。」李致微抬右臂缓解不适,「除了本王,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郑妤双手奉茶,双目通红盯着他:「可是殿下,我本可以不用选择,遑论选择的好与坏。」
穗丰妄言:「殿下只有这一张牌,郑姑娘不想选,可以早点回去绣嫁衣。反正靖王喜欢您,何愁保不下小小侍女。」
茶水泼穗丰一脸,郑妤摔杯而起,气出眼泪。
摔杯这一举动令在场三人倍感惊讶,他们眼中的郑妤,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