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在帮她找仇人!
她扔了手上拿来逗鱼的乾草,噌的站起,急切地问:「他人在哪?」
他没答,做了噤声的手势,朝她招手。
巧善快跑过去,来不及开口就挨了一记重击。她捂着被弹的脑门,不敢有怨言,老实等着他继续教训。
「跟他拚命,还是去告官?」
哪一条都行不通。
她摇头,认真答:「问明了在哪,才好接近他去找证据。」
他嗤笑,搓着手指,冷声说:「想去送死?也好,死了一了百了,正好勾帐。」
他好些日子不这麽刻薄了,今儿怎麽这样?
她悟了,小声问:「摊上什麽事了?同我说说吧,两个人想事,总比一个人好。」
打她骂她都不恼,他也没辙了,没好气道:「没你什麽事。你就不能盼着我好点?」
「盼着呢,下回我给你烧香……不,是给菩萨烧香,求她保佑你平安如意。」
他望着这没脾气的家伙,愁得头痛。
他不肯说,那她来打样,不管他脸色好不好,把那晚的事全告诉了他,还特意叮嘱:「你别说出去,我不想让她们不和睦。」
他更气了,揪了她耳朵开骂:「这里头有你什麽事,嫌命太长了啊?」
「痛痛痛……一点儿痛……不痛了,真的,不痛,我装样子。」
他用力捻着收回来的手指,心生懊悔,咬牙切齿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管的事越多,将来麻烦越大,这道理你懂不懂?她们身後有父母兄弟,轻易就能捏死你。」
不该管吗?
她不後悔,秀珠就要嫁人了,伤到脸了怎麽办?梅珍知道错了,在尽力弥补,往後也不会再犯,这事就这麽过去,不是更好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也犯过这样的错。有一回爹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後无故打她。她难受丶委屈,一时起了恶念,在粥里撒过灶灰。
做坏事得来的痛快是短暂的,换来无穷无尽的懊悔和自责。
好在菩萨保佑,弟妹没有吃坏肚子,不然她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她知道不该代秀珠原谅,可是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梅珍面皮薄,要是因此坏了名声,那只剩死路一条,婶婶们就说过这样的故事。梅珍鬼迷心窍,该罚,可是罪不至死,给她个机会改过,比送她去死要好吧?
他说这些话,也是真心为她好,她没反驳,认真听着。
「你就该由着她们闹起来,闹大了,管事的人心里有数,自然要藉机将她弄出去,以免做出祸来牵累到自身……」
「哦。」
「别哦哦哦,要听进去。事让你办砸了,如今再提,那是你恶意挑拨,这就算了。再有下回,你只管躲远了去叫人,撇个一乾二净。」
「哦……我是说我知道了!」
西边宝殿传来声响:是维那敲了大磐。
他该走了,指着她收布包的地方,匆匆忙忙交代:「这些东西是留给你的,里边留了字。我要跟着老爷出门,归期不定,快则五月,慢则九月。你一定要跟紧那黄嫂子,找她庇护,她要是撇开你不管,你就说你兄弟与神医马无名有些交情,兴许有法子医治黄长生,吊着她。平常谨言慎行,少管闲事,保住小命要紧。遇上实在是过不去的槛,就装仙童,胡说八道一通,先混过去再说。炎半仙亲口断定你不凡,他想当神仙不想做神棍,就得帮你圆谎。切记,别假清高,人活着才能讲礼谈德行,死了一文不值。明白了吗?」
她心里难受,又不想让他担心,只能伴着他说话声连连点头。
第18章拔丁抽楔
圆缺寺在城外,要回去可不容易。巧善跟车来的,手里没文书进不了城,只能等着拉仆从的骡车启程再一块回去。
主子们吃的是上斋,她们沾光,不用花钱就能吃顿下斋。据说上斋汇集了三菇六耳九笋一笙,精心烹制,味道一绝。巧善身边两个穿布袄的小姑娘小声嘀咕了半天它究竟有多美味,转头就嫌起了面前的桌椅老旧。此前没见过这两位,她不敢沾麻烦,悄悄地退开,换到了贴墙那一桌。
下斋只有一道菜:白菜丶萝卜丶豆腐丶干菌混着煮,连炖它的陶锅一块端上来。十二人挤一桌,一锅菜,一锅米粥,一盆白面馒头,再没第四样。
菌子不是常吃的种,颜色和味道都有些怪。整锅菜炖过了头,烂烂的,还不如甘旨房做的白菜萝卜丸下饭,不过,这是菩萨施舍的饭食,吃个好意头吧。
家禾特意绕到前饭堂,远远地瞟了一眼。
孤零零的坐在小和尚堆里,还是那麽瘦,连小孩子都比不过。
吃饭像拣豆子,筷子尖只沾一点点,慢慢地送进嘴。
鸡吃食都比这利索。
这就算了,至少吃两口能吊住命,但这滥好人的脾气,迟早要将她推进火坑。
半年之後,只怕连这副骨头渣都不剩了。
「……家禾,家禾?」
「在,老爷有什麽吩咐?」
「你这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