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予安漆暗的目光宁静地望着他,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话语平静道:“我可以陪你去,但不能在那定居。”
“你是不是还想着,要是战争爆,你就接着去打仗?”他不自觉便吐露了心事。
话落,氛围一时寂静,马路上嚣杂的声色光影也似褪成了无声影片的背景。
解予安一声不语地迎着他的目光,答案已很明了。
纪轻舟看见他这副不为所动的神色,便觉一股熟悉的无奈涌上心头。
他垂下了视线,不苟言笑地说道:“我虽然知道正确的道路,但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你要走这条路,那就跟走钢丝一样,随时随地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比起同时代人,我有坚定的道路可选择,已经比他们幸运太多了。”
男子平缓清晰的话语充斥着一股沉稳理智的意味:“我想世上任何一位爱国之士,倘若有我的条件,都不会畏难苟安。”
“你这说得我好像很贪生怕死一样。”纪轻舟不悦地咕哝了句,“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呗。好歹,我小时候还做过少先队员。”
“什么队员?”
“你别管,我拿枪不行,做做后勤、送送物资总可以吧。”
解予安倏然无言,他默然地伸出手,握住了青年搭在栏杆上的右手,那细白的指尖上还染着几分微粉的酒意。
“你这双手怎能吃得了苦。”他低声道,语声里夹着难言的心疼情绪。
纪轻舟抽出了手,满不在意道:“你也别小看我,抗压能力都是能锻炼的,真到了那个环境,硬逼着自己我也能适应。”
“可你本就不属于这里。正如你之前所言,我在政治斗争中的牺牲是毫无意义的,你在战争中的牺牲也是毫无意义的。”
解予安嗓音低沉清润,温柔却又充满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战争留下的只有创痕,只会损害你敏感的神经,破坏你的艺术,你走你的道路,留下更多的作品,心随意愿,放达不拘地过完一生,那才是你本该有的命运。”
在马路传来喧嚣中,他伸手握住青年的手腕,又顺着那温热的肌肤攥住了他的右手,温静说道:
“倘若能为构筑你生活的时代献一份力,不论生死,我都会觉得很幸福。”
“呵,你现在倒是会说话。”纪轻舟冷声轻嘲,也不知还能怎么再劝。
也许他心里早就认了命,知道不论他怎么说,都改不了对方的想法,国家遭遇侵略危机,以解予安的为人处世,怎么都不可能装作视若无睹地逃灾避难。
但说白了,倘若对方真是能被他轻易劝动的贪生怕死之辈,他大概也就不会那么喜欢他,非要吊死在这小子身上。
“要是时间能倒流,我肯定不会来招惹你。”
认清了事实后,纪轻舟只能责怪自己的择偶标准偏是这样的一个人,说气话道,“找个乖乖听我话的,能省太多事了。”
“那便换我来招惹你。”解予安口吻淡然而笃定,“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在一起。”
“再来一次,我就不会去苏州,去了也不会住你家民宿。”
纪轻舟抬眸瞪了他一样:“算了,反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操心再多也没用,说不定等到那会儿,你已经老得提不动枪了。”
“……当也不至于,五十岁还是能提得动的。”
“你五十岁我都五十五了,那是真干不动后勤了。”纪轻舟说到这,忽感好笑又无趣地摇了摇头。
他有些意兴阑珊,就转身准备回卧室休息。
结果才刚迈出一步,右手又被握住,身后同时传来了男人的轻声呼唤。
“轻舟。”
“又怎么?”纪轻舟条件反射地回过头,撞上了那双深邃静寂的眼眸。
从树梢间掠过的夜风不断拂动着男子额角的丝,二层模糊的灯影在他宽松的衬衣上摇曳着,将那张总显冷淡的脸庞衬得尤为安宁温柔。
他映着柔和光影的眸子无声注视了青年片晌,继而低头从西裤口袋中拿出了一支崭新定制的金壳自来水笔,塞进了他手里,握紧着他的手指,语声低柔地叮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