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啊跑,跑到了很多自己没有去过的地方,在逐渐被杂草覆盖的废墟中寻找人类的遗迹。好像不觉得累,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
最後一天,温祈静静地坐在一座被土埋没的人类旧址前,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腐朽,化作这世界的一部分。钢筋铁板随着这世上最後一个物种的毁灭而消亡,像地球上侵占盘亘已久的瘟疫一点点被抹去。
天上下了一场雨,空气里湿漉漉的,温祈脸蛋上灰扑扑的,他认为自己应该好好洗一个澡,起身继续去寻找某个人或是某些人。
天已经黑了,以前在基地时,这个点温祈已经躺在床上,裹入厚厚的棉絮里进入睡眠。但他是一只异种,他睡觉只是因为他想睡觉,当他不想睡的时候,就能像这样睁着眼睛熬过无数个晚上。
他闭上眼。
「……温祈。」
又睁开。他看见了柏合野。
温祈下意识伸出手,想确认这一次不是过度幻想的错觉。刚动了动,就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压在了厚软的棉絮下。
他身上堆满了许多身衣服,还有柏合野的。将军只穿了一套薄衬衫,将自己的衣服紧紧裹在了温祈身上。
温祈没有力气挣开他,他身上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功能,只能感觉到痛,来自胸口里的痛。
他冷到脸色发白,嘴唇都是青的,饥饿和寒冷让他几乎失去了大部分意识,昏昏欲睡地蜷缩在柏合野肩上。柏合野连衣服一起抱紧了他。
温祈终於又感受到这人身上灼热的体温,饱满的生命力,但他也察觉到,这人体温高的不正常。
「睡得好麽?」柏合野察觉到他的动静,嘴角提了提,然而身体太过僵硬,几次尝试无果後他放弃了这个表情。
温祈感觉自己的後背在被人一下一下捋着,带着安抚的意味,柏合野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意识,此刻做的事全凭本能。
他的嘴唇已经龟裂了,覆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声音轻而悠远:「这几天怎麽叫你都没反应,只自顾自一直说着冷啊丶冷啊的,可吓死我了。」
温祈呢喃着问:「……我睡了多久?」
柏合野偏开头咳嗽了一声,又硬生生忍住了,片刻,才道:「十五天。这麽久没有吃东西,饿不饿?」
温祈没有回答他,他恢复了一点力气,想把身上的衣服还给柏合野,这样冷的天气,他就穿这麽一点,怎麽受得了?
梦里的人生漫长的仿佛看不到头,醒来却只觉得是沧海一粟,他不适应地沉默了一会,想拿衣服的手却被柏合野挡住了。
「没用了,」柏合野抬起眼,那总是很锋利的眉眼好像覆了一层霜,看见温祈,却软了下来,勉强笑了笑,「我有话想和你说。」
温祈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楚,棉花似的堵在了他胸口。他还没想明白这是什麽,本能先一步开口道:「你会被冻死的。」
他很少有这样强硬的时候,柏合野笑了笑,最终还是拗不过他,顺从地领了情。
搭在身上的胳膊才抬起来,温祈就被冻的哆嗦了一下,他忙不迭把衣服披在柏合野身上。
人的身体又不是机甲做的,更何况就算是机甲,被这麽冻一下也该废了。
柏合野的手慢吞吞伸进了袖套里,然後摸索着探过来,握住了温祈的手。温祈感觉到他的指尖一直在微微的轻颤,或许柏合野本人也没有发觉。
两个人十指紧紧相扣,温祈窝进柏合野的怀里,试图给他取暖。柏合野靠在墙上,呼吸声很轻:「小的时候,我生活在地下城,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当时没有像现在一样的福利幼儿园,我们一大群就在地下城里四处撒泼,收过路费,卖假冒伪劣的黄色书籍,揍偷鸡摸狗的崽子,什麽坏事都干。」
温祈失笑,他想,将军果然从小就喜欢欺负人。
「後来,有个孩子说想去地上。开始没一个人敢应,後来,第二个响应者出现了,是我们中间最大的孩子。」柏合野轻轻说,「他在我们中间很有影响力,应该算是孩子王?渐渐的,我们都被说动了,於是策划了一场逃离地下城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