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宫道之上,裴家父子之间却久久无话。
裴纪心口似乎堵住了一口气,悄悄地用余光瞟着这个自己曾经最优秀的儿子。
三岁启蒙,五岁吟诗。
虽然是家中最小,却也是最争气的一个。
若不是……
只怕如今裴家之中官职最高的人便是裴宣文了。
终于在快要看见宫门之时,裴纪才停下了步子。
裴宣文微躬的脊背早就在踏出大殿的那一刻挺直了起来。
清俊的眉间微微疑惑:“怎么不走了?父亲?”
这句父亲彻底戳破了裴纪严丝合缝的伪装,他的肩膀有些坍塌。
“儿啊,你如今虽是圣上近臣,却也别怪父亲不能让你回家看看。”
“你如今是宫中内侍,无论如何,都是打了裴家的脸面啊。”
裴宣文听了这话,如同冰雪谪仙的面孔却扯出一丝笑意。
“我打了裴家的脸?父亲怕是忘了,十年前若不是我自请入宫,只怕是整个裴家都完蛋了。”
裴纪的表情一僵,却压抑着怒火看他。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在圣上面前说想要尚公主,裴家又怎么会遭此无妄之灾!”
裴宣文听了这话,轻笑出声,却难掩苦涩。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为何还是不信我?”
“当初那话是大哥在圣上面前妄言,只是父亲娘亲都只真心疼爱大哥,这才容许他栽赃在我身上!”
一听到他提起长子裴宣武,裴纪连忙呵斥出声:“裴宣文!你放肆过头了!”
“当年你和你大哥的确长相肖似,却也不是完全分不出来,若真的不是你,圣上怎会认不出你?”
“圣上都没有拒绝你入宫,那便就是你说的!”
裴纪脸上的胡子因为怒而轻轻抖动。
“况且你以为为父不知晓,你当真心悦华盈公主?只问你,那房中的纸鸢都是你给谁做的?”
这些事似乎都已经离他太遥远,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但裴宣文只知晓,自己心中唯一的清楚的,就是恨。
对父母大哥的恨,还有对谢启父女的恨!
见父亲也并没有愧疚之心,裴宣文只深吸一口气,便又恢复了平日里冷若冰霜,冷淡疏离的模样。
“公主如今境况不好,只怕圣上还会对北夏有所动作。”
“但圣心难测,父亲明日还是小心回话。”
裴纪虽然生气这个儿子给自己丢脸,却也知晓此事的严重性。
吹胡子瞪眼却还是不能不听。
毕竟他如今可是整个皇宫之中最了解圣上的人。
“知晓了,你最好也收好你的那些小心思,被谢持盈害得如此惨还不够吗?”
裴宣文一边把人送到宫门外,一边心中盘算。
在看着裴府的马车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血红一片的双膝。
扯起嘴角笑了笑,这笑容极其苦涩,还带着自嘲。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父亲心中只有大哥这么一个儿子。
无论自己如何优秀,也比不过一个纨绔的病秧子。
膝盖上的伤痛,却远不及十年前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