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皎白,门前的人长身玉立,目光悠悠落在顾宜宁腰间摇曳的芙蓉水玉上。
原以为压在箱底落满灰尘的东西,此刻却出现在眼前白净如新。
6旌只迟钝了一会儿,没及时上前拦住她。
顾宜宁就不甚满意地回头,指着黑漆漆的街巷,“殿下心肠冷硬,不顾年少情谊赶我走夜路也就罢了,现在连一盏灯笼也不舍得相赠么”
她总能编些莫须有的罪名往他身上扣,6旌知道她是想赖进王府,也不同她争辩,淡道“想要什么,进府去拿便是。”
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在边疆待了四年,越会隐藏情绪了,漠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让人看不出喜怒。
顾宜宁挪了挪步子,走路姿势有些怪异。
6旌看在眼里,到底是没忍住,沉声问“腿怎么了”
果然,6旌不提还好,提了一句后,顾宜宁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站在原地,一副病入骨髓的模样“疼。”
那蹙眉的神情,比台上的戏子还要真切几分。
她眸中盛满了希冀,“殿下要背我走路吗”
6旌同她错开视线,对旁人道“传步辇。”
顾宜宁听后愣了下,不再说话。
片刻后,小厮抬着步撵从夜色中走来,她乖乖被丫鬟扶上去。
轻纱飘渺,只隐隐约约勾勒出小姑娘纤瘦的身姿。
6旌不受控制地想起云灼山的雪夜,她最喜欢站在山顶看雪,京城气候温润,鲜少下雪,一年也就两三场。
每次下雪,她都要不辞辛劳地从城内驾车去往云灼山,一般人才不愿大冷天地陪她去遭罪。
她便只好跑到王府扯了自己过去。
云灼山不矮,蜿蜒狭窄的一条山路要走上许久,且不能过马车和软轿。
那晚他刚从北疆回京,没来得及清换衣物,就被她拉进了马车。
山路难走,顾宜宁攀着他的脖颈,爬在他背上,动作并不老实,时不时扯一支枯枝,将枝头的碎雪抖落下来。
许是玩累了,最后轻轻靠在他颈窝处嗅了嗅,怨道“6旌,你究竟杀了多少人,身上的血腥味才能这么重啊。”
“我不喜欢。”
她
喜欢的是风光霁月泼文弄墨的林笙,而不是在战场上鲜血满身污秽不堪的他。
时至今日,6旌还记得当时如遭重击的感受,和兜头而下的冷意,丝丝蔓蔓,渗入骨髓。
顾宜宁人都到裕霄居了,还在生着闷气,满脑子都是6旌竟然不肯背自己,她都那样说了,全然不顾世家女的矜持和脸面。
结果6旌居然给她传了步辇。
这让她好没面子。
顾宜宁深吸一口气,尽力说服自己,6旌身上有伤,不能施力,否则伤口会裂开。
她不断地在心里劝告着自己,莫要火莫要火。
而后吴川不知突然从哪冒出来的,他左手提着盏琉璃风灯,右手举着长信宫灯,“五小姐,您看您更喜欢哪个”
连灯都送来了。
还真要把她赶出府。
顾宜宁彻底忍不住了,她扯起唇角,带着几分冷然的笑意“你觉得我喜欢哪个”
吴川节节败退,最后被逼出门外,转瞬脸颊两侧就划过一道凉风,再一看,顾宜宁已经锁住了房门。
隔着一道门,传来她又是委屈又是任性的语调,“告诉6旌,我今晚偏要住在这里,他休想将我赶出去。”
门外,吴川还在震惊里没回过神来,他接到6旌的吩咐,为这位娇小姐安排房间,不知道放哪盏灯合她心意,过来问一句,就成了要赶她出府
不远处,6旌负手站在树下,将刚才那句话听地清清楚楚。
吴川心里一凛,顾宜宁莫不是知道殿下在他身后,故意下套陷害他呢吧。
他心有余悸地走到6旌面前,忙不迭地解释“殿下,属下只是想问问五小姐屋里摆放哪盏灯,没成想五小姐误会了”